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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戏作者:蒲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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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坐在对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说:“师兄,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解语花低头扔过去一句:“我不想你不开心。”
张起灵:“……”
张起灵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听见解语花在对面咕哝:“不管做妹妹的嫁的是怎样国士无双的人物,当哥哥的都会痛恨得忍不住想杀了那个拐跑妹妹的浑蛋的罢。”
张起灵:“?”
解语花放下空碗,敲着石桌漫不经心的回忆道:“我娘,和霍家,似乎有点近亲关系,我当时也没太留心打听过这个。我娘每逢过年过节,会给我寄一点钱来,有时候也会来看我。你应该还记得她老人家,还给你带过红豆糕来着。后来她过世,那笔钱仍然没有断掉。我练完功回来,偶尔也会发现有个陌生女人在富连成门口徘徊,当时师父都死了,我以为又是一个小青花,后来一查发现,她是秀秀的娘。”
“我不知道霍家的姨太太偷偷跑来富连成是什么意思,直到秀秀的娘死了以后,就再没有钱寄过来了。我觉得其中有问题,多方打听才打听出,我娘寄给我的钱,都是她从自己的月钱里偷偷节省下来分给我娘的。可恨霍家嘴严,什么都问不出来,我现在也不清楚她们是不是姐妹,就算不是姐妹,应该也是极近的亲缘。”
霍秀秀在霍家过得并不得意,她娘又能好到哪去?然而还能从自己微薄的月钱里挤出钱来供养别人的孩子,此等高义,确实令人敬服。戏子在戏台上整天唱的便是忠义,所以解语花在弄明白霍秀秀身世后,对她又额外照顾了几分。
“你看,”解语花拍一下张起灵的脑袋:“她是我妹妹——好吧,就算不是嫡亲的亲妹妹,好歹我们两个之间确实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存在。她嫁个好人家还好,要是嫁给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物的话,”解语花没有往下说,手中的酒杯却应声碎裂。
☆、北平,北平
张起灵试想了一下万一自己有个妹妹会怎么办——他大概属于比较内向的那种人,就算真想对妹妹好,估计也不太可能带着她去游街转巷,买很多衣服把她打扮成一个漂亮的小公主。但是他又不知道除了这些之外他还剩什么方式去和自己妹妹相处,女孩子在张起灵认知里永远像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直到淞沪会战爆发之后,张起灵才明白,他不是能买鲜花糖果讨女孩子欢心的人,但是要是有人想伤害她,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好啦,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夜深露重,马滑霜浓,不如归去,直是少人行。”解语花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往回走:“潘毓桂书画皆佳,谈吐不凡,人又和善,秀秀能嫁给他,我也算是放心了。”
事实证明,解语花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7月14日北平永定门外中日激战,16日,日军10万增援部队开抵华北战场。
民国二十六年7月17日,蒋中正在庐山宣布:卢沟桥事变是我最后关头,我国坚持最低限度立场,但仍希望日本悬崖勒马,不要酿成大错。但日本不予理会,战斗持续进行。25日廊坊陷落。
廊坊相去北平只有咫尺之遥,很快,北平保卫战打响。
北平城里的人们战战兢兢,他们大多数人是习惯了被侵略的,从八国联军侵华开始,各国军队在北平进进出出,对此他们有着充分的解释:“北平是块好地方嘛,难免那么多人惦记着。”可是这次日军的侵华让他们结结实实的恐慌了一把,四处奔走试图打听出点什么消息,慢慢的,一个流言就在北平城传起来了:
“日本人是想要卢沟桥上的石狮子!”说的人信誓旦旦,听的人也煞有介事。于是还真有不少人组合起来向政府施压:“想要狮子,给他们就是了呗,让他们赶紧退兵!”
冀察当局再次与日本和谈,和谈的主要人员便包括潘毓桂。
中国的军队也在匆匆向北平集结,然而已经晚了,太晚了。7月26日,增援华北的日军已多达18万人。而132师长赵登禹的部队27日才赶到南苑,紧接着赵登禹被29军军长宋哲元任命为指挥官,开往团河前线指挥作战,却在途中意外遭遇到了日本人的伏击。
赵登禹遭遇伏击时,吴邪就夹杂在赵登禹护送的学兵团中间,含屈忍辱的执行着中统派发给自己的新任务——揪出七月八日游行学生中的赤化分子。他正一肚子憋屈,此时正好牟田口联队借着飞机重炮的掩护,挑最薄弱的学兵团驻地开火,吴邪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暴露身份了,抢过步枪和二百发子弹后就熟练的上膛开火,周围学生都惊讶的拿眼睛瞪他。
赵登禹的车就在离吴邪不远的地方,按中统要求,暴露之后先就近寻找最近的长官指示。但是赵登禹那里战火也最为猛烈,吴邪在枪林弹雨下爬过去时赵登禹的汽车已经被打出了上百个窟窿,他当即就觉得不妙。
赵登禹倒是还活着,身上中了七八弹,犹自站立不屈,面容狠毅,一手拿刀,一手持枪,车周围堆积着不少日本人的尸体。日本人为了防止脖子砍头,竟专门有戴铁围脖的,对待这种日本兵,赵登禹选择是一刀从那人头上劈下,当场脑浆四溅,吓得周围的日本兵再没人敢上前。
吴邪爬到车下,正犹豫要怎么跟赵师长解释自己偷偷摸摸混进学生队伍中的行径,忽然间不远处的坦克和冲锋枪同时瞄准这里开火。吴邪躲开火势向前一扑,再回头看时,赵登禹已经倒下了。
“指挥官!”吴邪爬过去,抹掉赵登禹脸上的血,发现那人已经快要不行了。
赵登禹两只眼睛已经被浓烟熏瞎了,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谁,摸索着抓住吴邪的手,强撑着一口气让他带话给自己的母亲:“忠孝不能两全……对得起国家,就对不起咱的妈。”
此句说毕,唇边笑容凝固,一代英雄,溘然长逝。
另一路大红门抗战的佟麟阁副军长与赵登禹是结义兄弟,同天阵亡。他曾在抗战宣言上对蒋上书,争请抗战杀敌,说:“日寇进犯,我军首当其冲。战死者光荣,偷生者耻辱;荣辱系于一人者轻,而系于国家民族者重。国家多难,军人应当马革裹尸,以死报国。”最终以死践诺。
佟麟阁以副军长之尊,是民国第一位死于抗战的高级将领,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吴邪原本在的学兵团,大都是军训在此没有摸过枪支的学生,日寇侵华迫在眉睫,每个学生也临时拿到了枪弹被推上了战场,一千七百名学生,仅一个上午就有九百余人死在战场。
吴邪趁乱逃出,潜入北平城,才获知一个更令他震惊的消息。
29军政务处潘毓桂潘处长投敌卖国,泄露二十九军机密。他新娶的那一任姨房竟是共产党,知晓真相后带着炸弹欲与之同归于尽,功败垂成。
新一任姨太太自然是霍秀秀,她不是什么共(和谐)产党,虽然她的很多同学是,并且她也确实想加入其中。
☆、离去
解语花死也不愿意回忆起那一天。那天早上起来他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开门忽然接到潘毓桂的贴子,请富连成去他那里唱戏,他不明就里,国都要亡了还唱什么戏?碍不过霍秀秀的情面,还是去了。
解语花没有唱戏的心思,低着头在台上当胡琴师父,张起灵在后面试他的箫。忽然间就听见二楼包厢乱起来了,抬头看去,见潘毓桂请了日本人听雅座,这一出戏是专门唱给日本人听的!
解语花霍地站起,还没拂袖离去,就看到包厢里又闯进来一个人。
包厢离戏台不远,所以解语花能认出,那个作少妇装扮的人,正是霍秀秀。
霍秀秀似是在质问什么,随后包厢里就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解语花在下面听不清,霍秀秀也没注意台上唱戏的都是自己的熟人,一双眼睛盯在潘毓桂身上,苦笑道:“好,好,我原本以为你真有什么苦衷,没想到真的和他们说的那样……好,真好。”
潘毓桂警觉,问道:“和谁说的一样?”
霍秀秀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说道:“你为保自己在日本人跟前的地位,私自在和谈中泄露了南苑军队撤退的消息,逃往北平的学生团全都死在了路上。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前也是学生,我以前也是学生。那些学生,他们中间有的人连刀都没来得及摸一下就死了,死的时候连遇枪要卧倒都不知道,他们将来可能会成为新的张恨水俞伯平和巴玉藻……”
“他们也有可能成为新的佟麟阁!”潘毓桂不悦,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谈下去,让日本贵客看笑话,正要叫人把霍秀秀拖出去,异变就在此刻。
解语花一辈子对当时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张起灵又是在后台,没有亲历现场。所以他只是后来听说,霍秀秀衣服下藏着炸弹,在弄明白自己到底嫁了一个怎样的人之后,她就引燃了炸弹,向潘毓桂那里扑了过去,想与之玉石俱焚。
那个日本人是个军官,反应比潘毓桂一介书生要快得多,他拔出刺刀,雪白的长刀从霍秀秀胸口刺入,背后穿出,鲜血四溅。
霍秀秀一口银牙咬碎,平时拈针绣线的手此刻抓住对方的刺刀,狠命一拔,那日本人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烈性的女子,刀竟脱手而出,只是霍秀秀力气亦尽,到不了潘毓桂面前,倒了下去,仍不死心的死死抱住对方的裤腿。
“你自己想降,却不知道中国是有人宁死不降的,”霍秀秀身上涌出大量的血,从二楼的包厢一路流淌到一楼。披头散发,哪里还看得出北平千金的样子,活像个索命的恶鬼:“你和谈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咳咳,中国是会有人来拉你进地狱的……”
潘毓桂看着引线马上要燃尽,大骇之下拼命挣扎,在最后关头,一个书生到底也有男人的力气,霍秀秀失血力竭,竟没有抱住,让潘毓桂抓住机会挣出去,就在此刻,轰的一声,炸弹爆炸了。
潘毓桂在墙角惊魂未定,二楼包厢的栏杆那里炸出了一个很大的缺口,幸好没有伤及到自己……他原本看上霍秀秀,一来是霍秀秀确实长得入了他的眼,二来是他看中了霍秀秀留洋,曾经和日本高级军官同学相称的优势。
只是他没想到,霍秀秀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这时,解语花早已从一楼灵敏的攀爬了上来,从炸出的缺口处翻进了包厢,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炸得面目全非的霍秀秀的尸体。
解语花踉跄了两下,霎时间五脏六腑一片腥热,气血上涌直逼大脑,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连站都站不住了。
脑子里反复提醒自己,不要看,不要看,那不是霍秀秀。说不定自己现在就是在做梦,梦醒了推开门一看还会看到梳着学生头的秀秀站在自己门口,脸上带着狡黠的笑,说小九哥我们放风筝去吧,小九哥我要买口红你帮我从上海带一支过来吧,小九哥我们家那群哥哥都没有你对我这么好不如你当我哥哥吧,小九哥小九哥小九哥……
有的时候那喋喋不休的声音吵得自己都烦,每次他嫌吵了,霍秀秀都会惊讶的瞪大眼睛:“不是吧,本姑奶奶银铃般好听的声音你会觉得烦?”
现在我不觉得烦了,秀秀你起来好不好,再笑一次给我听好不好。你每次都吹嘘自己声音是十三省里属第一的,我还没认真听过,你怎么就躺在那里,再也不肯笑给我听了呢。
秀秀你醒一醒啊,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你这么个妹妹……你会不会恨我,居然真的把你交给了那么一个人,可笑我还以为他会对你好……那你就醒过来啊,你醒过来说你恨我啊!
潘毓桂心惊胆战的看着刚刚跳上来的那个年轻人,他认得那是富连成的老板,但是现在那个以风流气度闻名四九城的名伶,现在跪在地板上,张着嘴,似乎想哭而又哭不出来。他面前的那具——已经不能称其为尸体了,被炸弹炸得零七八碎的,四肢还勉强连在身上。解语花却丝毫不在意的,手抚着那尸体已经变形的脸,这种场面诡异得动人。
解语花慢慢的矫正着那些碎骨的位置,想要将霍秀秀破碎的颅骨重新拼凑起来,然而更多的血从他指缝间涌出来,流淌到霍秀秀烫过的卷发上。解语花一呆,慌忙的想把那么多的血擦掉,然而擦到头发上,他愣住了。
秀秀应该绑着学生的头发,或者编着两条辫子的,怎么会是这种出嫁少妇的发型?
“秀秀……秀秀……”解语花的声音像是梦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哥哥他们对你不好吗,跟我回富连成吧……从此以后那儿就是你家了……”
“秀秀……秀秀,起来啊,回家了……”
潘毓桂看着那个人慢慢的停了手,小心的将那个破败的*放回到地毯上,然后站了起来。
满手鲜血,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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