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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爱(下部)(出书版)-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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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爱(下部)(出书版) BY: 蓝淋 

第十二章

我连夜赶最后一班飞机回T城,胡乱睡了一觉。熬到天亮了,便硬着头皮去把程亦辰吵醒。

睡衣凌乱、睡眼惺忪来为我开门的男人却告诉我,因为舒念生病,柯洛一大早已经又出门,去搭往S城的首班机。

我张口结舌,苦笑不已,但这也是早该想到的。我追着他跑,而他是绕着舒念转。

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说不定我输,就是输在太强了。

我永远也打不死,脸皮厚。一次挨得重了,便歇段时间,等缓过劲,又卷土重来。

我从来不觉得男人的坚持和强大是什么坏事,因而向陆风看齐;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男人也可以靠赢弱取胜。

舒念一生病,柯洛就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什么都丢得下。要是我哪天病得半死,不知道柯洛是否也会尽弃前嫌,转头来照顾我。

偏生我勤于保养,健康强壮,除了偶尔感冒咳嗽,竟连牙痛都不曾有过。

到了这种地步我还对柯洛念念不忘,难免要被人取笑。

但是痴迷于一个人的心情,一辈子也难得遇上一回。真的碰上了,谁能放得下。

我年纪又大了,已经挣脱不了。

就算栽在他手里也好,我对柯洛,正如柯洛对舒念,再怎么清楚明白也不能自拔。

结果当日我就一语成谶。我大概晚饭吃错东西,腹部绞痛,整个坐在马桶上「不能自拔」,一整晚都忙着上吐下泻,拉得快脱肛了。

折腾到半夜,筋疲力竭,拉的力气都没了,也没什么可拉的了,我一息尚存,挣扎着爬上床,虚脱而眠。

结果没两下又痛醒,感觉到腹痛愈演愈烈,我心里大叫不妙,照这样下去,难道我要拉上一万年不成?

痛得站也站不直,想到该打电话叫个人,登时不再犹豫,拨了柯洛的号码。

这回他倒是接了。听得我这边窸窸窣窣,他大概也觉得奇怪,便问:「LEE叔?你怎么了?」

我有些悲壮地挣扎道:「我身体不舒服,你要不要来看我?」

柯洛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不好意思,我在S城,舒念生病了,我在陪他。」

痛得磨牙,我还不忘讨价还价:「他不是有谢炎陪着吗?」

「对不起,」他言辞恳切地打发我,「LEE叔你还是赶快去医院吧。」

「……」我讨了个没趣,讪讪地,也觉得自己在东施效颦。学舒念拿什么生病当筹码啊,「好,那先这样了。」

「对不起。」

挂了电话,忍耐着的剧痛让我说不出话来,额头上大滴的冷汗,我无计可施,像所有无可救助的病人一样,瑟瑟发抖地垂死挣扎着拨了急救电话。

拉个肚子就叫救护车,就算警官先生怪我大惊小怪,也没办法。我孤家寡人,万一死了,尸体发臭都没人知道,只好格外爱命。

挂了急诊,我才知道叫救护车是对的,我是急性阑尾炎,加上食物中毒。不割了那段闹事的阑尾,只怕当晚就会在公寓里升天。

想我轰轰烈烈大半辈子,若因为阑尾而挂掉,这种收场也未免太荒唐。

动完手术,我躺在病床上似醒非醒地发着呆,麻醉药效过去,轻微咳嗽一下,动刀的地方便隐隐作痛。

夕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我像个日暮西山的老年人一样唉唉叹着气。

有时候我也会希望自己是个异性恋。到这个年纪,也许会顺理成章地拖家带口。哪怕没老婆,私生子也总会有一、两个,不至于这样孤零零的。

不吃不喝,百无聊赖熬了段时间,等到听见肚子里咕噜噜叫了,才能吃东西,我一勺又一勺地吃着淡而无味的粥,然后等睡觉。

如果这是舒念,柯洛想必会成日成夜地守着,言语体贴,笑容温柔。我百般睡不着,试着代入舒念,幻想那种被柯洛爱着的心情,却完全想象不出来。 

连意淫都失败,也只能索然无味睡了过去。 

一觉睡起来,就看到林竟瞌睡的脸。

居然会有人来看我。我大为意外,呆了半晌,感觉有些复杂,「喂!」

林竟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吓死我了,你诈尸啊。」

「这么俗气的果篮你也送!」

「有得吃就好了,还挑!」 

我恼怒道:「我刚割了阑尾,现在哪能吃桃子!」

「好啦,有辰叔给你煲的汤,这总能喝吧。」

程亦辰手艺还不错,我捧了碗,唧唧地喝着汤。「你怎么知道我住院?」 

「柯洛告诉我的。」

「啊?」我一碗汤差点泼在脸上,「他来了?」 

「对啊,那束花就是他买的。比我的果篮还俗吧?但你睡得没完没了,他等不到你醒过来,只好叫我来帮忙照看了。」

我犹如五雷轰顶,急忙问道:「他现在人呢?」

「又赶去S城了,」林竟大大方方吃起带给我的苹果来,叹息道:「这个空中飞人。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柯洛把两盒游戏限量版送给我了,我既然受人之托,一定会让辰叔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林竟瞪著我,「算是在笑吗?……喂,不会割阑尾的时候伤到什么神经了吧?」

我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抱任何期待的时候,突然却又看到隐约的一点光。

「臭小子,照顾我居然还要收人贿赂?你良心被狗吃了?」

「咦?那个我哈了很久了嘛,」林竟笑嘻嘻的,「他既然肯送,我不收白不收。不要这样啊LEE,生气伤口会爆开的……」 

我终究熬不住,又打了电话给柯洛。

「喂,LEE叔?」他的口气已经不再生硬。光听着他的声音就让人脊背酥麻。「身体好点了吗?」

「没事了。多谢你的花。」

「应该的,」嘈杂声从背景里消退了,他似乎是走到了比较清净的地方,「你要好好休息,别再乱吃东西。」 

「柯洛……」

我正要再说点什么,却听他说:「LEE叔,我现在有点事,等下有时间再打给你。」

之后的那么几天里,无论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有多么紧张,多么强烈的预感会是柯洛,结果打电话的人却只会是林竟,残存的几个酒肉朋友,还有自动广告。

时间一长,我也就知道不必抱期待了。

柯洛当时送的那束花,应的那些话,虽然很客气也很周全,满是对病人特有的温柔。但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他只是在敷衍,因为我自己以前也常常用这一套来敷衍别人。

舒念也全然没有消息。

当然,我并没有在等他的消息,我知道他对我不会有什么印象。

只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我的亲人,他完全不记得我了。 

我又回去公司上班。

现在柯洛魂不守舍,陆风家务事缠身,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管我当内奸的事陆风究竟知情与否,既然他不追究,那我正好捡个台阶下。我总是很识时务。

苦哈哈地挣薪水度日,却也觉得自己锐气屡次被挫,目前尚且能有个养老去处,总好过坐吃山空,倒也不是十分坏。

搞不好,就这么替这对父子工作到终老了。

再见到柯洛,是因为实在太多东西需要他签名。

他的情事情伤我是管不着了,但这小鬼的死活再怎么与我无关,我也不能放任公司倒闭。不然我找谁要薪水,下一顿吃什么? 

看到他的模样时我着实吓了一跳。也就十来天的时间,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憔悴,眼神疲乏,皮肤都缺乏光泽。

我不由得摸着下巴想,如果第一次见面他是这种样子,搞不好我也不会迷恋他了。

「怎么了?」按捺不住,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柯洛低头在大堆文件中潦草签字。「舒念生病了。」

一开口连嗓音都嘶哑,不复美妙。我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美少年如果变得心境苍老,美色不再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早日解脱了。

我出了口气:「我知道他身体不好,不过你也别太操心了,没什么是治不好的。」

柯洛迅速地翻着文件,略显急促。

从我这个角度看,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发几乎盖住眼睛,我有点伸手帮他拨上去的冲动。

「当然可以治得好,又不是绝症。只是白血病而已。」

他说得飞快,我差点没抓住那个词眼。

一旦反应过来,耳边便「轰」地一声,脑子都空白了,惊讶和莫名的恐惧席卷而来。

有那么几十秒钟我也出不了声,只听得一片静谧之中纸张刷刷的动静。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我有些口干舌燥。

「为什么要说?说了你就会关心他?就算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不要别人用可怜的眼光看他,不要见了他就只绕着这个话题转。明着暗着告诉他还能活多久,什么时候死,会怎么死……」

笔尖猛地把文件划出道大口子,柯洛仿佛忍耐到极至似的,「他已经撑得够辛苦了,我不想别人都拿他当快死的人看……」

「柯洛……」

「明天我们把他转到T城来。如果还是不行,就联系国外的专家。」他匆匆说完,显然不愿意多提这个话题。

「柯洛,你别太慌了,这种痊愈的例子也有很多。」

「嗯,」他声音低沉,手上还是不停,「我们已经找到匹配的骨髓。」

「那不是很好?」

「可是对方却反悔了。」

我没再说话。可以想象得到那种巨大的失望,乃至绝望。遇到这种事情,病人搞不好会死得更快。

「混蛋……」青年咬牙切齿地,红着眼角,像只受伤的小兽。

我知道他不是在骂我。他甚至找不到可以骂的对象,所以才不好受。

我只能安慰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种事情……」

反悔率本来就高。

即使是身边朋友,能对你无私付出的尚且有限。不必说白白捐骨髓,一点利益冲突都难免反目成仇,何况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他到了我这种年纪,就会明白,指望依靠别人的施舍是多么不现实,多么伤人了。

「实在不行,我就把那个人找出来。」

我看他那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不尽孩子气,那种眼神却愈发地像陆风。

就算资料是保密的,挖地三尺把那个志愿者找出来强迫抽血,这种事情陆家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你别做傻事。那样舒念也不会接受的。想想别的办法吧。」

柯洛红着眼睛:「跟你没关系,你当然说得这么轻松!」

我默不作声,而后笑了。

柯洛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嗓子嘶哑:「你笑什么?」

我当然轻松。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胜得过他,但现在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等着他消失了。

我去医院做了全面血检。

幸好我是健康的。太好了。

我不会想为舒念做什么。我对那个男人厌恶,嫉恨,巴不得他早点死了。

就算是弟弟又怎么样,他早就不记得我了。

小时候那短短的几年算什么呢,根本就是互不相干的人生。他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对他来说,也什么都不是。

寻找新的匹配志愿者似乎很不顺利,我之后在公司看到柯洛,他发肿的眼睛真的一点也不美型,好像哭过了。

我也知道,如果我这回挺身而出,想必会令他对我刮目相看,一洗自己贪生怕死、爱财薄义的猥琐形象。

但我不会为了讨他欢心就做傻事的。

让柯洛知道我也许可以做骨髓配型,难保他不拿我当血包用,我自然不会让他知道。

有爱心的志愿者都还会退缩呢!何况我是个道德水准比一般人还要低下的普通人。

柯洛日益美色消退,一副魂魄去了一半的模样。

这时我若是伙同那些人给公司账目动手脚,而不是把他们揪出来,想必柯洛也不会发现。

想起他平日的从容镇定,敏锐透彻,真让我觉得,死亡原来是如此强大的东西。

我突然忍不住恶毒地想,如果我死了,就不信他不会记得我。

当然,何必这么贱呢?我才不会这么小女儿心态。

只是也会想,如果出事的人是我,不知道有几个人会伤心难过。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家人,爱人。

我百般空虚寂寞,辗转反侧得不行,半夜遂打个电话给林竟:「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好歹给我一点家人般的安慰吧。

结果林竟在那边破坏气氛地冷笑:「你?」

「……」

「想找人喝酒我马上就过去陪你。少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没出息。」

「……」

虽然一点情调也没有,但他没错。

长吁短叹不是我们的作风。太软弱了,也矫情。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情是两杯酒下去没法解决的?

我喜欢林竟,他和我一样清醒。

不过可恶的是,叫他来,原本是为了酒肉穿肠过后可以让自己六根清净,结果啤酒没喝两罐,话题又被林竟扯到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身上去。

「舒念真可怜,找到匹配的骨髓那么不容易,那个什么鸟志愿者居然临时反悔,妈的!这样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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