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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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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走了。”
容娘摸一摸脸上,确是水珠。她抬头看了看屋顶,还是昨晚的屋顶;又望了望四周,干燥无疑。她十分纳闷,水珠从何而来?
莫非……?
真讨厌,不会喊醒么,竟然浇水!
雨已停,路面泥泞,驴车走得疙疙瘩瘩,十分缓慢。今日有些凉,上了马车却刚好,不比往日闷热。容娘动了动脖颈,仍有些酸痛。昨晚怎生睡的?似乎是靠着大哥……睡的!只是后来睡得舒坦些,可惜,被大哥喊……浇起来了。
容娘心中纠结,又是羞又是恼,不敢抬头看人。
一只大手递过来些吃食。容娘默默地接过,低头细嚼。为了路上方便,吃食做的干燥,极为难咽。容娘嘴里干巴巴的,身边是自己的包裹。她往里摸了摸,找到自己的水壶,有些沉,竟然是满的。容娘头再低一些,将手缩了回来。
好不容易将吃食混合着唾沫咽了下去,容娘忽地抬眼,急急道:“大哥,昨日忘记熬药了?”
正闭目养神的守中睁眼,眼中有些红丝,比往常少些精神。他看了容娘一眼。道:“昨日不便,待到下一个镇子再熬便是。”
容娘有些担心,小环说大哥的伤势很重。胸前一个大窟窿,手上也有刀伤。都是郎中用牛鬃缝起来的。待到下个镇子,须得寻一个郎中给大哥换药才是。
若是四喜与小环在便好了!偏生那合肥知县说甚么大哥大罪,生生将二人扣了。
容娘此时才想到那群商人,欲开口相问,却见守中动了动胳膊,似是有些僵硬的模样。她咋了咋舌,轻声道:“大哥。你歇会吧。”
说罢,她将身子缩了缩,让出些地方来。
因守中伤重,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以期减少些路途颠簸,免得不慎牵动伤口,耽误伤口愈合。谁料这一场秋雨,将路面淋的泥泞不堪,驴车勉强前行。磕碰是免不了的。
守中个头高大,只能屈腿,略略躺一躺。许是晚上未睡,他竟然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了的徐守中,竟似在梦中也不甚欢喜。眉头微蹙,嘴唇紧抿。他是那样的一个人,便是在这小小的车厢里,屈起腿,侧着身,也不损其气势。
容娘瞧见,心里头竟然被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就似风平浪静的湖面,忽然的一条小鱼跃起,极小极小的鱼,荡起极弱极弱的涟漪。那涟漪,却又连着心,一扯一扯的微酸,微痛。
容娘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瞧不起自己,与六郎的过往,便似在昨日。自己怎能那般轻易的便忘记呢,怎能轻易的,便……!
容娘咬了咬唇,撇过头去。
慢慢悠悠的驴车,没能把他们载到另一个镇子。天黑的时候,他们只能在小村里寻了户人家落脚。
容娘不敢耽误,赶在晚饭之前借了家伙煎汤熬药,又煮了一大锅沸水,预备待会儿守中换药。她不晓得大哥是如何换药的,但四喜交代,擦试时必得用沸水,不然伤口容易化脓。
她将沸水端进守中房子,又去厨房倒了药,待凉些,才小心翼翼的端往守中处。守中的房门仍然闭着,容娘不敢贸然进去,轻轻的唤了声“大哥”。
白甲与她交代的,路上须得小心,勿将伤势被人知晓。人心,却是要提防的。
“进来。”
容娘用脚轻轻的踢开门,果然是虚掩的。进去后,她脸上顿时滚烫,一时不知将眼珠子放在何处。原来守中身着白色的中衣,虽神态如常,却将容娘羞的面红耳赤。
“将药放下,取一口针,火上烧了,帮我看看伤口。”
守中口气平淡得很,便似在说“下雨了,打伞吧。”那般平常。
容娘一听,知晓伤口有些不好。也顾不得羞涩,只好回房取针,点了火,烧了烧。守中却已躺在床上,背部露出腰线,一道细长的疤痕露出来,颜色有些泛红,且,有黄色的脓液!
容娘吃了一吓,心中愧疚顿生。她不知晓,原来伤在此处,不知大哥如何换药。昨夜,她还戳了此处吧,再后来,靠着大哥的背睡了,也不知伤着大哥没有?
她抛了羞怯,绞了帕子,先将伤口处残药试去。她的手直发抖,平常所见过的最大伤口,不过是厨房里被刀子切一下罢了,哪里见过如此狰狞的伤口!
守中要容娘将脓液挑出,再上药。容娘咬着牙,一针一针的刺破脓疮,或挑或挤,费了大半个时辰,方收拾干净。俯卧着的守中始终无声无息,容娘长舒一口气,上药,包扎。
“去吧。”
守中坐起,吩咐容娘收拾了家什便出去。
容娘端起水盆,欲踏出门去,却又停下。她心中挣扎得厉害,数个念头转过,却仍然闭了闭眼,转身道:“大哥,——其余伤口可无恙?”
守中一愣,正穿长袍的手顿住:“嗯?”
“我……我要瞧瞧大哥的伤口!”
小娘子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羞涩,脸上绯红,清亮的眼睛却直视过来。
“胡闹,出去!”
守中喝她,眼中甚为不满。
容娘抿嘴,心中砰砰直跳,却不敢有些微示弱:“大哥,若为了世俗之见,致大哥伤势严重,容娘……容娘心中愧疚难当。难道,难道……,大哥怕容娘么?”
守中愕然,一向镇定的脸上现出从所未有的表情。他扬眉,道:“是么?”
另一处刀伤是在右臂,比后背的伤口短些,浅些。现下倒是无虞,只是守中一手动作,包扎得有些马虎,里头的药膏些些移了位。容娘细细的拆了,重又涂药,按着守中的吩咐包扎好。
守中盯着认真的小娘子,近在咫尺,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瞧得清楚,卷翘的睫毛因为专注,好一会儿才扇动一下。她的鼻息轻柔,扫过手臂,如春风拂过。
守中侧脸,抽回手,套上一边衣袖,便吩咐容娘出去。容娘静静地立在他的胸前,小小的脑袋垂下,并不动弹。
守中移步,容娘却跟着移了一步,她抬眼,神色极为坚定,道:“大哥,让我瞧一下。”
守中冷冷的眼风扫了过来,并不说话。
“任凭大哥如何想,我要瞧一瞧。”
容娘说完,手已伸了至守中的胁下。守中一把抓住容娘的手,狭长的眼睛微眯,神色极冷。
“出去。”
容娘瞧着那只筋骨突出的手,心中便如一百面鼓在击响,但她决心已定,不愿退步。
“大哥,我不后悔。”
兀头兀脑的一句话,容娘自己心里尚有些迷糊,那只大手却慢慢松开。容娘的手颤颤的,解开守中的衣襟。
那是一具十分有力的身躯,容娘无从比较,她只知道,女子的身躯柔软,而大哥的,坚硬。
她缓缓抬眼,左胸口,是那处箭伤,后来又迸裂,再次受伤。长长的白布从胸口绕过腋下,从后背反过肩头,比手上的包扎更乱、更松垮。
容娘颤微微的解开包扎的白布,伤口慢慢的露出来。原应是一个洞,因缝过的原因,肌肉纠结,十分丑陋。那药,果然涂得松散,以前的膏药并未清理干净,有些干涸的,与伤口的新肉混合在一处,黑黑红红,十分可怕。
容娘的眼睛一酸,泪水便瑟瑟的落了下来。记忆中那夜的惨烈仍然历历在目,眼前的这个伤口,让她的心中无比的柔软与疼痛。
容娘用袖子抹了一回眼睛,小心翼翼的捏了针,挑掉干涸的药块,重清理了一回。上药,用手抚平布条,穿过腋下,绕过肩头,打结,平整。
手底下的身躯绷紧,后背的伤痕多些,有深有浅,许是日子久了,疤痕并不十分明显。但一道道,都是面前的这个郎君过往惨烈的见证。
容娘的眼睛又酸了,她忘了见到这具躯体的羞涩,耳边似乎听到了战马的嘶鸣,军士的哀嚎,刀枪的铿锵……!一切的伤痛,却都要这*来承受!
她转过身,只想快些离去。
身后的长臂虚虚的拢了过来,那具身体,很热,耳边的鼻息更甚。
“哭甚么,快好了。”
冷硬的话语变得温柔,却让小娘子的心里更酸更涩。她捂了脸,泪水自手指间的缝隙里滚滚而下。
用力的手将她转过,紧紧的把柔软的身子镶了进去。珍珠般的耳垂便在唇边,他长叹一声,含住。
路途,变得舒适。放下其他各种心思的容娘,一心一意抛了过往,重新开始。
前方,古卢镇,小郡王与六郎焦急的等待,见到驴车,两人一时酸甜苦辣,各样滋味俱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古卢镇

古卢镇入镇的官道处,骏马几匹,油光发亮的毛发,高大健壮的躯干,精致的皮马鞍,无不彰显主人的尊贵地位。
站在前头的两位郎君,一位玉质金相,气度不凡;一位长身玉立,儒雅内敛。两人并不说话,一身贵气的那位有些不耐,不停踱步,不时看一回前方;内敛些的那位则一动不动,盯着官路那头。
两人身后的仆从,穿着亦十分讲究,远非本地富贵人家可比。
小镇上人从未见过如此出众人物,一时路过的、闻言赶来的,纷纷驻足打量。有那好奇的,从未见过如此骏马,便前前后后的瞧了个遍。不料那两位贵人的从人却不是好相与的,他们高大的身子并立,挡了各人视线不算,脸上神情淡漠,冷冷瞥过众人,警示不得靠近。众人咂舌,远远的退了,在犄角拐弯处悄悄窥视。
官路那方有铃铛“叮铃”作响,大抵是驴车或马车的牲畜脖子上所吊。两位郎君眸子一亮,同时向前迎了两步。
拐弯处,百年的桂花树下,碎金般的花瓣铺了一地,桂子香味清冽幽芬,浓香远逸。
一亮黑漆平头驴车,带了风尘之色,款款而来。
牲畜不知怜花惜玉,踩了金屑,又被香气熏得打了一个响鼻。车夫吆喝了一声,驴车在两位贵人前一丈开外停下。
内敛郎君大步向前,神色颇为紧张,朝车内道:“大哥!”
车帘掀开,一个玄衣男子长腿一伸,下得车来。街角窥探的闲人不由心中一凛,却是戏文中所唱的那般岳峙渊渟、磊磊不群的人物。那人身上自带了一股威严之势,便是隔了恁远,也叫人不敢大声出气。
几人相见,略微寒暄,又各自做了坐骑。回了车子,往镇东而去。
镇东悦来客栈,乃是古卢镇上唯一可以落脚的去处。今日客栈的后院打扫干净,闲杂人等一律屏退,只等贵客来到。
赵东楼干净利落下马,将缰绳抛给陈泰,回身等候驴车。须臾,驴车来到,守礼却约束了骏马,只慢慢跟着驴车一路行来。
守中下车。东楼一笑。道:“一路辛苦。且在此处歇息半日,明日再赶路不迟。”
守中谢过,回头对车内道:“下来吧。”
车内窸窣作响,却半响不见人出来。东楼微微收了嘴角。心中有些期盼。他眼角一扫,却见到守礼垂了眼睛,手中缰绳紧握。东楼缓缓笑了,凝神看那小娘子下来。
“容娘?”
守中打开帘子,见到容娘正用手捶腿,秋水般的眸子抬起,有些羞赧,嗫嚅道:“腿……麻了。”
守中蹙眉,大手伸出。容娘犹豫了片刻。握住守中的手,借势下车。
东楼心中有些异样,只觉此种情形,十分不妥。但小娘子下来,他已无暇思想其他。只顾打量心心念念的人儿是否安好。
粗衣布裙的小娘子,身上十分朴素,一头青丝巧挽鬟,柔软的一缕贴颊垂下,脸变尖了,却更精神了。清澈的眸子恰如秋日的山涧,澄澈透亮。她盈盈福了一福,轻轻唤了声:“小郡王,六哥!”
赵东楼冁然一笑,道:“一路可累坏了?”
容娘眼睛一弯,回道:“不曾!”
赵东楼是一个意外,她只不怕他,放心面对着他,晓得他是坦荡的,可信赖的。这是十分奇怪的感觉,似乎赵东楼便似自己的哥哥一般。这种感觉,便是七郎,也不曾与她。
赵东楼想得很细致,给容娘带了一个婢女,当下容娘自去房内休息。赵东楼与六郎却随守中进了正房。临安带来的郎中要为守中查看伤口,去线上药。
都是郎君,六郎自不必说,赵东楼也是厮混熟了的,守中便也不忌讳,将衣裳褪了,露出上身。精壮的身子,阔肩蜂腰,肌肉偾张,极有力度。然而旁观的两人却心中一紧,酸涩的情绪缓缓渗出,脸上笑意消失,眼中很是不忍。
“大哥!”
六郎心中震动,不敢置信的瞧着大郎。
郎中也抽了一口气,有些下不了手去。
守中淡淡道:“无事,快好了,托郎中拆了线,上些药。”
郎中醒过神来,手颤颤的去解绑药的布条。为了掩饰心中的紧张,郎中颤抖着打趣道:“这个结却打得好,堪比闺中娘子们做女工的手艺了。”
此话一出,屋中三人,各有别样情绪。
六郎抿紧了嘴,东楼惊疑未定,守中垂眸瞧了瞧,道:“是么?”脸上却是平和的。
绑带拆开,试了药膏,伤口处依然没有那般狰狞了。六郎仍自心疼,他站在郎中旁边,默默的打着下手。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血肉至亲,他崇拜的大哥,战场上的猛将,家中的骄傲……!可是,这一切,却是靠大哥的血肉之躯得来。一道,背后便是一场战事!瞬间,六郎只觉自己无比渺小,渺小得不敢抬头看那具满是伤痕的身子!
而东楼,心中震撼之余,却暗暗道:“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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