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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by柏林仪式-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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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他怎么会死?
他怎么能死……!
哑然失笑。顾惜朝心口逼仄在一重无以名状闷痛里。

肩被人自后轻拍,顾惜朝悚然回身,看到了面色凝忧的息红泪,刚想开口,被息红泪捉住胳膊紧紧一握,轻轻摇首示意他不要开口。

'戚少商呢!?'顾惜直视息红泪双眸,眼中潋滟着失措。密音入耳,息红泪凝着眉的脸庞扬起一个郁喜参半的笑容:'少商还活着。临走前要我转告你“后会有期”。他现应在回京的路上。'

失而复得在这无声的一问一答间,却像隔了几载春秋。只教人心神憔悴。

'营中该是被童贼党羽所控。赫连被软禁了?何人去同金和谈?'顾惜朝振作精神问。
'赫连的军印和兵符都被收缴。现营中有张邦昌,蔡攸。张邦昌只带了圣上收取赫连兵权的口谕。'息红泪道。
'童贯难道要亲自来。……大娘你切要稳住小妖,现在万不可仗气用事,老匹夫现在独揽大权有说白为黑的本事。'
见巡视的厢兵走了过来,二人默默各自走开。

“如今金人和谈只提四款。”童贯声色间竟是邀功的意味,有意强调那“只四款”的字眼。朝臣纷纷议论。
“首款为宋每月月银……”徽宗不耐烦地摆手示意童贯不要再向下说。
“朕都准了。爱卿可一一按款办妥。”徽宗抚了额,悒顿而道。
“启奏圣上,有一事须圣上御示。”童贯纠缠不休道。
“何事但言。”徽宗自龙椅上挪歪了身子,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
“这第四款里说要两国互遣人质。”童贯卖个关子,欲擒故纵。
“依爱卿之意朕该遣谁人前往?”徽宗急于离开这个是非烦扰的朝堂,顺话而问。
“臣知九皇子康王颇识大体,且也与臣言过意在和而安邦。臣以康王爷为不二人选,可随臣前往定真委做人质,求来国宁战息。”
康王肩头倏然一震,额头渗了汗,切齿剜了童贯一眼。
“构儿。你意下如何?可愿为父解忧?”赵佶倒也不为什么舍亲大义,只求太平一日算一日,顾不得什么父子之情,舐犊之恤。紧紧看着赵构只巴望他开口答应。
“君臣之纲儿臣明白……儿臣尊旨。”赵构说得甚是凄凉。赵佶点点头,道:“好。这样甚好……退朝。”

窗外一个黑影闪过,追命敏锐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心中忖了忖,低声道:“敢问窗外,何人何事夜访。”
风动树影不闻人声,追命皱了皱眉,走到窗前开了窗扇。
“追命是我。”戚少商探身而出,轻道:“不要声张。”
“戚大哥!”追命欣喜轻道:“你不是在和赫连守定真么?”
“皇上圣谕要赫连交出兵权。我擅自用兵权袭金大营定要治罪……红泪劝我出来避风头,谎称我战死。”戚少商一股脑说了原委,进了屋,思来不觉惑然道:“追命你不曾得知赫连兵权被收了么?怎么你如隔桃园不闻世事?”
“六扇门全门现被御旨停职,禁足门内。罪名是六扇门大统领诸葛我正当堂顶撞圣上。”追命讪言:“师傅一向行事慎重。如何能这般冲动如莽夫?!”
“现在半朝的行事都在童贯朋党的倾权掌握中。指鹿为马最是信手拈来……看来大宋气息真的危旦了!”戚少商苦笑着扑了扑身上的灰土。
追命下意识想反驳这听来无比丧气的话,可看看戚少商发白的嘴唇和血色尽失的面庞,这般形容枯槁那有半点之前在六扇门风度翩翩的味道?国家兴亡,干系着也表现在每个人身上。国盛民安何至于将一个人消损到如此地步?
黯然叹气,追命道:“戚大哥且在我屋中休息吧。免得换屋风吹草动惹得周围晃悠的闲人要捕风捉影,于大哥不利。”
戚少商也不便推辞。二人背向而眠,心中千丝万绪,皆是怅懑和无奈。


顾惜朝勒了马,面上现出了久违的煞戾之色。
“都出来吧。一起攻过来你们也不会有什么胜算。”顾惜朝压住心头的怒火尽量客气道。
四个黑衣刀客直取向顾惜朝,宵练出鞘,剑气震得断刀纷纷。刀客们看着断刀却不见出刃惊骇不已,复又去掏了暗器,却被神哭小斧划出一道三折弧线取了三颗人头。收回小斧手指一带蝉翼刀疾出取向最后一人咽喉。未出手的暗器、断颈处的血水和头颅散落一地,而之前宵练回鞘时剑柄上银白色的流苏仍在轻轻晃动。
其余的刀客都现身而出,领头的刀客道:“我等不想与公子为难。”说完掏出腰间的金牌:“童大人有令,任何人不能踏出军营一步。”

顾惜朝突然笑起来。雪肤檀唇,卷曲的黑发在夜风中应着神采微微飘扬。众刀客不知这绽颜一笑是何意味,陡然都僵住了。
胯下的白骢高昂着头,载着顾惜朝到了带头刀客前方,顾惜朝伸手抚了那金牌圆润冰凉的边缘,突然劈手夺下,左右眄视一晌,顾惜朝突然另抽出逆水寒,将金牌噌噌砍削得屑末飞扬,边削边笑道:“我道这金牌有多硬挺?!不想软得像一把朽木!”将削得只剩二指宽的牌子摔在带头刀客的身上,顾惜朝道:“让开。不然我就踏着你们的尸首过去。”

马头向东南飞驰。顾惜朝青衫上溅了寥寥血花。

“遇祖弑祖,佛挡杀佛。”顾惜朝低吟出声,呵呵一笑。
长久来究竟在和谁作战?什么是自己人?什么是敌人?现在都不重要了。凡人能做什么?——天运地动,海徙河流,山伫谷宕。世界少了任何一个人依旧不停止息地运作。所谓山河社稷气数不过是人自大狂妄下的定义,天地怎会为此动容?天若有情天亦老,古往今来一心要改换天地的,堪问谁最终能胜天?

戚少商!再见你时,你我必须退出这了无意趣的漩涡。时不我待,我们还有几载光阴能耗消?!数度空错落,只怕我们相守的理由快要在外物的指染和时光的蹉跎中渐渐湮灭……
承认一己的渺小不是怯懦。而是为了在天地中摆正自己的坐标。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抑扬顿挫的朗声清音回荡在旷野,面对幕天席地的莽原,顾惜朝若对友而吟。千古文辞,何处断春愁,总是哭秋风!尘缘相误,无计花间往。只求一人能懂,一人能懂!

清晨街市开始熙攘起来。追命被一阵微凉的风吹醒,睁眼才意识到自己“大”字一般铺排在床上,屋里的窗户稍敞着,戚少商已不见踪影。
戚少商的屋里微微蒙尘,追命轻轻合上门,巡视一圈,发现柜头上被布袋包着的“一”也不翼而飞。

入京的官道旁;一家将近潦倒的酒肆却挂了个簇新的酒旗:旗亭。白底蓝边,极为普通俗气。
顾惜朝跨下的白骢换成了一匹青骓。连夜赶了四天三夜的路,白骢竟被活活累死。路途上唯一一次下地梳洗休息是因为要重新买马。

看着那晃眼的酒旗,顾惜朝停了马,忖了一刻。翻身下马入了店里,桌椅都蒙着尘,掌柜的在柜前打盹。
顾惜朝唤道:“住店。”
掌柜地懵着睡眼道:“这位公子,小店就两间房,都被包了。”顾惜朝一愣,复又笑道:“那我就睡在大堂。”扔了两锭银子,道:“我的马拴在外面,劳烦掌柜添些草料。”转身出了店。
一人在街市上晃荡,顾惜朝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漫无目的。人流来来往往不知与几多人擦肩而过。
突然,身边一人疾步而过,步伐沉稳却不见脚力施重。想这远京荒郊几人能有如此内力?却见那人侧影一掠而过,长髯过胸,扣一顶皮帽,面色焦黄。心中又搅扰:难道自己的行踪已被人发现?童贯怎能料到自己就是去寻戚少商?莫不是内神通外鬼?
思忖间忙转身跟了过去。那人看来不急不徐,却行走飞速。转了几个弯顾惜朝便寻不见他踪影了。心下懊恼。只能返回酒肆。

马槽里添了料,进了店掌柜地依旧云里雾里地趴在柜上。后院传过轻微的脚步声,若不是自己内里深厚全不可查觉。顾惜朝挑了张桌椅拂开灰坐下,摸出蝉翼刀,在指间踌躇片刻,陡然向后院射去,那刀子被弹在门框上的一颗土圪塔擦偏了方向,钉在了门框上。

顾惜朝看了那刀,突然起身自柜上搬了坛酒摔帘进了后院,果然见方才街上跟丢了的人。掀了那顶皮帽,露出过肩的黑发,顾惜朝看着那人错愕的神情,拍开酒封一闻,猛灌了口酒,噗在那人脸上,易容尽失,一张白皙而矫俊的面庞上滑稽地挂了一把花白的长髯,冷笑着三两把将那假髯撕去,戚少商痛得嘶嘶吸气。
“阁下耍戏得开心么?”顾惜朝将酒坛扔在地上,酒香四溢。
戚少商看面前的人愠怒,忙道:“我想给你个惊喜……而已。”
“九现神龙,死死活活,神出鬼没。”顾惜朝当胸推了戚少商一掌,冷道:“想我一路从真定赶过来,是多此一举。某人不但生龙活虎得很,还有心思耍着人玩。”说完转身而走。
手被紧紧捉住。二人无声地在腕力上角逐。戚少商索性将人揽到怀中,顾惜朝出手扣住戚少商脉门:“放开我。”
“死也不放。”戚少商沉下颜面道。
“你可知我听到你假死之讯,在营里是怎样狼狈揪心?你可知我一路蓬头垢面只是快马加鞭仿若失心疯?!——从前我即使落魄江湖也不曾这样过!戚少商,你不要欺人太甚!”顾惜朝冷颜切齿道。
戚少商默然,心里歉疚不已。自己易容一来为了避人耳目,二来也是想让他吃一惊。这算是顽劣么。自嘲地笑笑,

戚少商轻轻用袖子擦了顾惜朝唇边的酒渍,道:“我错了。”

顾惜朝扬手扇了戚少商面上一掌,力道刚好见红。长吁了口气,道:“现在童贯要与金和谈。此次大宋的气数真的尽了——信安成了金南下而攻的第二据点,而观沧州,德州至大名府一线的官军已尽数集结到信安,均被斡离不一役拿下!过河后金人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东京。而真定被攻是迟早的事,东京尚无可自保,还能调集多少官军镇北?你攻了粘罕大营只能缓下一刻。童贯和蔡结金攻辽那次,自前朝王安石新法时蓄积的官军至此损失了一半有盈。凭这样的兵力就是各个健猛也敌不过金蓄锐已久的人海大军。”

戚少商听了不住黯然,顾惜朝看他失意而痛的眸子,咬牙狠心继续道:“再纵观朝堂上下,童贯一党都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且多误国误政的阉人!而前线军役里得力之将屈指可数,朝中无人还启用辽投之人,那前辽将郭药师等一干乌合之众就是墙头的衰草,金人势重他们迟早倒戈!……”
“你还对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宋,抱何希冀?”
“国破殃民……能缓下一刻,就是用尸体去挡也好。”戚少商慨然慷道。声音里有了苍凉。
“何以见得?现在连日征战黎民不事生产,壮丁被征,妇孺难活。如何不殃?”顾惜朝尖锐反驳:“就算是被金所征,没了战乱还是能够生产安定,即使被盘剥,也可以余些口粮果腹。何必饿死于战乱?!千里白骨,十室九空?!”
“那汉人的骨气何存?”戚少商扶着顾惜朝的肩用力摇,仿佛要讲自己的焦郁传达过去:“你饱读诗书,也该知道舍身取义,不受嗟来之食的理义!怎么现在说这样糊涂的话!”
“民命尚不存,何谈理义!那孔孟诸家不事生产,只侃侃而论,他们若能放眼天下看看,便不会一辈子纸上空谈而不可任用于治国安邦!”顾惜朝反揪了戚少商衣襟道。
“什么是理?世上本无可遵之理,只有人不自助天难助。他宋朝做事倒行逆施,何可堪存?”顾惜朝放开戚少商道:“你在这浊世里摔打了几载,还看不透么?”

戚少商有些凄然,慢慢退了几步。之前自己还和追命说笑“大宋气息危旦”,不想现在听了惜朝一言,真是无可挽回的衰颓。
“惜朝。我该如何是好?!”戚少商痛苦道。自己第一次在惜朝面前惶然无措。
“那琴,你还留着么?”顾惜朝走过去问。
“我把它从京里带出来了。”戚少商道。
“你看过那琴后的字么?”顾惜朝又问。
“你要我……和你隐世?”戚少商看向那双黑白清明的凤眸,问。
“琴拿来。我为你抚一曲。”顾惜朝收了方才激辩的利气,淡淡道。
纤长的手指拨弦三两声,风骨洒飒。
道宫调而起,慢曲子。擦揉拨弹,顾惜朝微微合了睫羽,音色阔然朗润,一叹三叠。
“《念奴娇》?”戚少商笑笑:“莫不是苏轼名作《赤壁怀古》一词?”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顾惜朝和了曲而吟,笑看了戚少商一眼。

戚少商拿过靠在一旁的逆水寒,拔剑而出,席地而坐扣着那剑身,铿铿而响,附了调章接着吟道:“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戚少商矫身而起,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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