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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by柏林仪式-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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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春水咬牙绝尘而去。
粘罕看着晕死过去的戚少商和呆然而立的顾惜朝,若有所思。
17草薰风暖摇征辔,弦月明,不谙离恨苦。
手上戴了镣铐,戚少商斜靠在金人临时驻下的大营栅栏上。
抬头入眼是天空中墨色浓云,耳中充溢着夜鸮在暗处的凄鸣。
凉风吹着乱发在脸庞上拂扫,心头的忼怅就在这若有若无的触及中攀升。戚少商徒劳地挣了挣手指粗细的链条,手腕上的红色痕迹渗出了细微的血珠。
“呵呵。顾惜朝,你好,你好。”戚少商嗤笑,脸颊上刚被挥的两掌蓦地刺痛无比,仿佛是连着心脉,连胸口都窒气地抽痛。夜风钻入了领口,不住打了个寒噤,眼皮却沉了不少。身上多处大|穴被封,现在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戚少商才回神想到自己是有几日没睡过踏实觉了。发沉的眼皮是困倦时自然而然的反应——倦了,是不是就能入梦安息?……
沉夜中,一袭青衫在|乳色的淡雾中掠过。
看着眼前睡眠中依旧皱眉的人,顾惜朝轻轻蹲下,凝视。
手指是如水的冰凉——顾惜朝感到手中握着的逆水寒比手指更冷。
将怀里的一席薄毯轻覆在戚少商身上,苍白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将戚少商周身封死的|穴位解开。顾惜朝刚欲起身,戚少商却突然睁开眼,定看着他。
一时间两下无语。静默在彼此散澹得恣意。
涣然一笑竟带了些嗤讽的味道,不言不语起身,薄毯滑落,戚少商背向顾惜朝走了几步,复又席地而坐。
顾惜朝踱步而走,逆水寒出鞘直抵到戚少商胸口。
“你终是要杀我。”戚少商带着认命的口吻,缓然道。
顾惜朝抑郁地低低笑出声来,眸中蕴着一丝愀怆,将逆水寒的剑尖狠狠往前推了推。感受着锐痛中血渗的滋味,戚少商闭上眼,反倒释然。
将剑一点点推了寸余,顾惜朝突然拔出逆水寒,带出一线血水。抬剑斩断了戚少商的手镣,逆水寒铿然回鞘,将剑扔在戚少商身边,顾惜朝不带情绪的凤目流连在戚少商神色纠凝的面庞上一刻后,转身离开。
忪怔看着身旁的逆水寒。戚少商突然握了剑起身,跃步上前捉了顾惜朝的肩:“跟我走!”
“松手。”顾惜朝背对而来的声音和背影是一般决绝。
“我曾说过的决非戏言——你再不计后果做事我会用链子锁住你!”戚少商的手指加了力道:“不要逼我。”
顾惜朝的肩胛微微一颤。
“你藐谑我助宋抗金是愚蠢,那你助金灭宋又是什么?助纣为虐——金人如何对待俘虏和外族你已曾有所见!你自当掂量!走!”狠力捉紧那单薄衣衫下瘦消的肩骨,戚少商语气里多了些不由分说的强硬。
“人各有志,戚捕头理应知晓。”顾惜朝伫着不动,冷笑:“你有志舍身为国,我有志为虎作伥。我们本就是异路殊途。放开手,彼此都做回陌路之人岂不是来得轻松些,何乐而不为?”
松开在夜风里有些冷得僵硬的手指,戚少商悒顿道:“原来还是道不同不与为谋……顾惜朝。你到底看我做什么!?”
风中是空谷回音的冷寂。无言可释。结下的心节不是几句话能说清道明。知音二字究竟做何解?越是在乎,似乎就越容易伤到最深——理解到深处的违逆,便是扎在彼此心头最尖锐的刺——分明想要的不是对立,可如何能放下所有去全然的接纳容忍?
懂得和接受并不总能相安同行。
“抗金,我意已决。待金宋之争有了结果,我会来找你。到时由我们好好分辨!你且珍重。”戚少商立在顾惜朝几步之遥,烈风骤起,可话语出口字句入耳明晰。
“却才我就该用逆水寒将你胸口捅个窟窿!看看你的心气是不是真个比天高,干云霄?”顾惜朝冷哂:“那句珍重,大当家的权且自己留着。”
白衣扶风悖离。青衫回袂,踟蹰一两步间,最终向金营里一顶孤帐快步行去。
“戚少商还活着。”童贯拈着胡须冷笑:“老夫早念着九现神龙福大命大,怎么就死得如此蹊跷?”
“何人知会与大人?”李邦彦奇然。
“不知是何人。不过这真是个妙人。现在六扇门里漏网的只有戚少商。吾若要治揽全局,就必将可能的绊脚石一一除之而后快。”
“那大人意下要如何制住戚少商?”李邦彦适时奉问。
“散兵游勇,反难以立时制服。……只可以造势,让他时时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大人的意思是……让六扇门的人去拿戚少商?”
“六扇门纵使不拿他回来,他得了这风声也断然不敢回京。倘若交与别人,怎能有交与六扇门找他戚少商来得快且准?”
手里捏着一羽毛色浅灰的短翅隼,顾惜朝簇眉解下隼腿上的字筒。
字笺被团入手心里捏碎。入耳的是隼垂死的哀鸣——纤长五指紧收到几乎让灰隼窒息。顾惜朝回神将手惘然松开,那灰隼扑着翅死里逃生,嘶鸣着挣扎飞向天空。
“王爷可谓无事不通。等闲平地,也能起波澜。”顾惜朝抬头看那只飞得极为狼狈的信隼,轻笑出声:“现在京师恐怕因为王爷一纸密书起了不小的动静。”
“敌我间尔虞我诈俯拾即是,这一点顾公子比我更清楚。他九现神龙能言死我也就能称他活着。况本王是如实而言,还童大人一个金宋主和的人情。”粘罕略略警惕地看着顾惜朝,脸上的笑意中含了些戒备。
“王爷的人情还得甚妙。”顾惜朝笑笑:“这是王爷自己拿的主意?”
粘罕笑得滞住,又从容地收了神态:“顾惜朝。本王奉劝你一句,难得糊涂。”敛起笑脸,转身欲走。
“王爷倒该去替那郭药师报‘一箭之仇’了。”顾惜朝垂着双手淡道。仿佛粘罕方才的话全不入耳。
粘罕怔了一刻,扬眉笑道:“顾公子。本王觉得把你留在身边是一场冒险。没有立场的人往往最可怕。”
“鄙人的立场实属可笑。不足启齿。”顾惜朝怆讽地丢下一句,先行走开。
燕山路在河东路二州陷落、真定失守后仅数天,横遭兵祸。
斡离不自信安军所带的金兵二十万尽锐来攻,郭药师自带一军,反戈劫了燕山府知事蔡靖出城受降,甘愿担当斡离不攻宋前锋,引导金人长驱南下,直逼大河。
李纲率河西、南路驻军统共二十一万,同赫连春水残部汇合后,驻在大河之岸,与金交阵后,各自为营相隔五十里,两相对峙数日。
斡离不营中被奉为上宾的郭药师离奇死在帐内。亲兵在清晨时分发现了僵死许久,左胸被精准开了一个血窟窿的辽朝遗将。
金营上下惊惧,纷乱如麻。
赫连春水立马在金营后方的小丘上,看着被草草在野蒿中擦拭过的亮银枪头上依旧残存着的粉色血迹,扬唇冷笑。
“红泪。”白昼的光中泛出些微暖意,赫连春水目极向初阳冉冉的地平线,呢喃道:“你醒来见我不在帐里,大概又要嗔怪了。”
风过长蒿,声长声短,不知是愁滋味,还是滋味生出些许的愁。
“真定失守。太原危悬一线,金人逼近黄河只距六十余里……朕以寡昧之姿,言路壅蔽,使得朝野不堪。无颜于先人。意欲内禅,传位东宫。”
禁中暖阁里徽宗依在坐榻上一副气数竭尽的神态姿势。
旁的童贯张着一脸的诚惶诚恐命学士拟了退位的诏书。
太子恒被大宦官引领而来,忙不迭地擦着额头渗出的汗,见了徽宗便涕泪齐下滚爬到榻前,大宦官掉命似地跟着爬跪过去,哽咽着公鸭嗓叨念:“殿下这不是糟践自己吗……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朕意已决。”徽宗蹒跚起身弯腰扶起太子道:“皇儿无可推诿!”
童贯立刻跪倒:“请太子即位!”
数位近臣一齐下跪:“请太子入主垂拱殿!即刻登位!”
太子恒颤抖着回头看身后跪倒的大臣,双手紧攥着徽宗丝锦龙袍的衣袖。
金黄的缎面上渗透了赵恒掌心沁出的汗水。
弦月濯空,皎辉寒熠。
戚少商徒步走了许久方想到自己将黑风扔在了金营里。长叹一声,仰面看月色清凉,凭空生出几分斗转星移的沧桑。
忽闻前方树林里隐约是厮打声传来,心中奇警,握了逆水寒谨慎行过去。
18 故国门前急,天涯照里忙[上]
小林中透着溶溶月色,依稀可辨一对车马正被劫道,双方鏖持不下。
戚少商皱眉眺了一晌,马队的着装乃是大宋禁军的黑衣,拼命护住的那张马车上垂了杏色车帘。戚少商思忖:这军乱的塞外如何会有皇族的车马?
却见那袭击劫道的数十人着了金人的窄袖骑射装,砍杀得那些禁军落花流水般惨淡,也不再多想,拔剑脚下几个借力前去解围。
金人很快在逆水寒剑下吃了大亏,然而即使见了血,仍旧恋战不已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待到数十金人都咽气扑倒在地,逆水寒上蒙了血色依旧反射着月光。而那光,成了妖异的红色。
恶战之后死里逃生的六七个禁军仿佛还懵懂在方才的噩梦里,待到戚少商撕下一块金人的衣袖擦拭了逆水寒才有一人磕绊着说:“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戚少商也不应他,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逆水寒?”一直安静的马车里一声询问算作招呼,戚少商脚下顿了顿,道:“敢问足下应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子康王?”
赵构在车厢里略一惊讶,转而笑道:“戚神捕果然高明。当年殿前述职时我们仅一面之缘,戚神捕竟能凭音辨人。”
戚少商缓缓侧身向马车一拱手,便又迈步走开。
待戚少商行出数十步,方才那个最先回神的禁军突然举起弓拉满,搭箭在弦,看了看车帘。
戚少商突然驻了步。那禁军心头一骇,手一松箭竟射了出去。“铿”一声响,箭头浅末入戚少商身旁数尺的树干。
那禁军索性又搭了箭,杏帘突然传出一声低低地喝止 :“慢。收弓。”
透过帘缝,康王蹙眉看戚少商清瘦高挑的背影没入了远处黑夜投下的阴影中,缓然道:“区区一支箭能奈他如何?你们怎能杀得了他。”
说完讽然一笑:“就是整个大内凑齐了也休想从他那里讨什么便宜。九现神龙果不是浪得虚名。”
宋押给金为质的康王逃金回宋,让金人凭添了加紧兵力掳掠宋朝疆域的进程。
粘罕面色里喜的张狂和战的阴霾交互在一起,显得异常神经质。
顾惜朝冷冷看着这出闹剧,心头笑得恣意。
阴谋。洞穿后不过是尺进寸退在利益的天平上两边叠加砝码。生死也可以作为赌注——譬如赵构:孤注一掷成败一时,也只是一时。而庄家,还可以出尔反尔,也不知是否侥幸,这把双刃剑没有客死他乡,而结果更加的糟。
果真是长恨人心不入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乱世出枭雄,英雄,狗熊。不过如此。
新帝登基,是为钦宗,改元靖康,群臣朝贺。赵佶自封道君太上皇,自太子登基拜礼后便携家带眷东奔亳州。一个气数惨尽的大宋便由他撒手扔给了钦宗。
童贯在康王府的前厅忐忑不安。赵构如今回朝被钦宗御封天下兵马大将军,和当年在殿前由他宰割到金地的落毛凤凰已不可同日而语。有朝一日毛长齐,凤还是凤。童贯等了许久,桌上的茶盏不知续了几次水,而赵构始终没有来一见故人。
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漏了这一步暗棋——本想扶持一个新帝将他纳为傀儡也指日可待。可现在赵构回来了,一切立刻天翻地覆。新政权的兵权有了他赵姓的人来接替,自然不会旁落他人手——况康王为质到金前本就曾参事枢密院,前朝御赐封地可拥兵。一切是水到渠成的自然,名正言顺。
童贯长叹了口气,颓然起身告退。
走了许久,戚少商觉得自己已然困乏不堪。抬眼看了天上灼照的日头草草辨认了方向,脚下的步子已经拖沓得不由分说——体力到了极限。胸口被逆水寒捅出的伤口一次又一次裂开,血断断续续地流。
天空中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散射的日光,是微风。戚少商听到絮絮的鸣叫,看着那在苍空中飞翔的白隼,却被眩目的日光弄得仿佛失明。
手掌握到一把发烫的薄沙,戚少商仰面半躺在旷空的大地上,抬手沙流。
眩晕中浮现的全是一双没有情绪的凤目——戚少商却依稀听到了一股掩抑的声音自胸腔的深处空鸣,凝神一听却又再捕捉不到分毫的响动……
旗亭一夜酒香四溢,剑和琴舞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京师官道那家自己造给他的“旗亭客栈”里,“一”最终绝响一曲《赤壁怀古》音犹耳畔,缱绻着未尽的沙场血气和乱世中彼此扶持的信仰。
那夜的旖旎和忘却生死的相拥成了风中逝去的残像。
失了他,我还剩下什么?!……
'我是为别人活着的。'
拇指大小的一个个牌位早被刻进了心里——时刻铭记着那些无法忘却的血色。
这是对自我的惩罚。爱无对错,而同情义相悖。我一个人赎罪便够了。
——“我们都不愿一步海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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