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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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云天青并未在寿阳多做耽搁，便领着夙玉回到了太平村的后山上。
　　期间他们被琼华弟子追过几次，却到底是凭着云天青和夙玉的力量堪堪脱险。一个月过去之后，竟是渐渐安稳了下来。
　　青阳找上门来的时候夙玉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夙玉曾说，她娘亲还在世的时候就说，女人啊，一定是有生个孩子的。所以她想要一个孩子。
　　她自从离开了琼华之后身体就渐渐走起下坡路。大概是没有羲和的支撑，被望舒剑反噬了。云天青替她运功撑着，也染上了寒毒。
　　既然两人都是将死之身，那么留个孩子又有什么呢？
　　青阳长老和云天青是离开了青鸾峰在巢湖那边谈的。
　　青阳长老说，连宗炼都觉得双剑网缚妖界是不可行之事了。我来，也不是难为你与夙玉的。说着，交给了云天青一些手札。又说，这是宗炼的双剑手札，他觉得毁了可惜，却又不想再留着。你与夙玉，都不算是琼华弟子了。你们就收吧。又给了他一些丹药，说是重光炼的，可以暖身。
　　云天青还能说什么？写了青阳长老。收了手札了丹药立在那里等着下文。
　　青阳长老说，我走了，恐怕以后也见不到了。说罢，就要御剑离开。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
　　我便去折了几枝艳红的彼岸花，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转动着。
　　远处有隐隐的骚动，想来是来找我的鬼族。毕竟鬼王之女在继任仪式上仓皇而逃传出去不是好听的。
　　我突然害怕起来。
　　也许这次回去，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我在四周划下结界。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
　　鬼族的公主，你这么想知道最后的结局么？
　　是。
　　为什么到了现在，却是你比我还要执着呢？
　　因为我从来听故事都要有结局。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真是……倔强的女孩呢。
　　》》》云天青为了躲过禁地中的魁召没少耗费精力。在他好不容易用夙玉那块灵光藻玉打开大门跌进去的时候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血就上来了。
　　他扶着石壁一步步往深处走去。
　　这里是他从来没来过的。
　　其实地方并不大，先是一间炽热的石室，转个弯却是寒意逼人。
　　云天青先往那个温度极高的石室去。毕竟他也被望舒寒气侵体，总是对于温暖的热源向往的。
　　这里，便是那人一直修炼的所在么。
　　云天青站在石室中间，突然眼中精光一闪。便步履踉跄地往一处角落走去。
　　绯红的岩石上，被人以指做剑刻下来一些凌乱的字迹。许多已经模糊不清，不过依稀还能看见几个字。
　　天青。陈州。莲灯。
　　云天青便觉得胸口如同被人狠狠一击。又是一口血喷出来。溅在石壁上，缓缓滴落。
　　眼前一阵发黑。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人一笔一划写下这些字句的。一定是极为认真的。带着深刻入骨的思念和温存。
　　只是这些他都来不及问。如果当时他们都少一些固执和冲动。是不是什么就都不一样了。
　　能不能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扶着那石壁调息了一会，又慢慢往那边冰室去了。
　　一进去，便觉得寒气刺骨。中间一根巨大冰柱，内部隐隐有个个人形。
　　云天青走过去，抬起头看着冰中的那人。
　　玄霄似乎是睡着了一样。长发的颜色终于从烈红褪回了那种浓重的墨色。寡而艳的脸上毫无表情，无比娴静美好。
　　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根冰柱。掌心刺痛的凉意接近被火焰灼烧的感觉。
　　其实冰与火，不过一线。就好像成魔和成仙。不过一念。
　　“师兄。”他轻轻叫了一声，却知道再也不会有回应。这是青阳长老说的，玄霄在他和夙玉离开之后终于走火入魔，最后被夙瑶和三位长老冰封。青阳长老还说，玄霄直到被冰封之前，都不相信他和夙玉的离开。
　　“师兄，我和夙玉成亲了。现在夙玉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师兄，夙玉离开你之后也不好过，望舒反噬宿主，她怕是没什么时日了。我现在只希望她能撑到孩子出世。”
　　“师兄，我怕是也快不行了，不过多少还是比夙玉好一点。但是……我这一生，活着的时候，可能是不会再见你了。”
　　“师兄，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死了，就在鬼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师兄。云天青发誓，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师兄，对不起。黄泉再见。”
　　》》》离开的时候云天青是决然的。或者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对于放手永远都能洒脱决绝。
　　他踩着长剑凌空看着琼华派的楼阁精致。森然而冰冷。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玄霄。那人就在剑舞坪中间。衣白胜雪。发黑如墨。眉心一点剑痕如血。无端的艳丽逼人。他想起那人会安静地等他回去。他想起他们一起下山除妖的几次。遇到的那个守着祠堂心碎而死的妖。遇到的那个守着墓室的狐妖。还有玄霄和他在即墨海边懵懵懂懂的吻。大战前夕的抵死缠绵。现在，那些都变得飘忽。
　　他将离开琼华。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来。而那些记忆呢。能不能一起留在这里。
　　云天青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朵艳红的花。
　　血一样的鲜红欲滴。凄艳地绽放到极致。
　　当日有个美丽而寂寞的妖。用手帕托着这朵花当做谢礼给他。
　　那个妖说，若是哪天，想忘了什么人，就吃了这朵花吧。
　　云天青看了看这朵花。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样，把这朵鲜红的花扔到了昆仑山深深的涧底。
　　不能忘。到底还是不能忘。
　　是他对不起玄霄的吧。又或者是玄霄对不起他。但是时至如今，去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么。
　　那些日子，是再也回不去的了。玄震和太清真人，还有那些死去的琼华弟子和幻瞑界的妖，也活不过来了。
　　但是他却断断不能忘了玄霄。这到底是执念呢。还是执着呢。

　　第十四章

　　》》》云天青跑遍了大半个黄山，终于找到了传说中阴阳紫阙阳性的那部分。夙玉服下了。却也到底没能让她撑得太久，勉勉强强，把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夙玉是死在云天青怀里的。她把那块灵光藻玉放在心口，眼底却是一片清明的。
　　“天青师兄……”
　　“我在。”
　　“……别恨我……”她无端的一句话，让云天青也有点摸不到头脑。可她接下来的话，却终于解了云天青的惑。“……我想我……到底还是，喜欢……玄霄师兄的……”
　　云天青一时无言以对。
　　这能算夙玉的错么。玄霄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那样盛气凌人的骄傲和逼人的美艳。有几人是不喜欢的呢。
　　他搂紧了夙玉。
　　“别瞎说。我不会恨你。”
　　“……天青师兄……是……喜欢玄霄师兄的……”她说着，断断续续，却还是肯定句。“但是啊……我就是喜欢了……也没用啊……玄霄……师兄……还是喜欢……天青师兄你……才是……”
　　“我知道。夙玉。”他贴着濒死的女子的耳畔。“我知道，你也一直希望我和他好。你做的很好。夙玉，你是好女孩。”
　　不似一般女子善妒。那个叫做夙玉的女子，若喜欢一个人，却是真的希望他过好。甚至希望那人喜欢的人都好。到头来，却是委屈了自己。韶华倾付。
　　那个女子，是这般的聪颖豁达。温婉坚韧。
　　“师兄……会等着……玄霄师兄么……”渐渐的，女子的声音低下去。“那我……就不等了……我……我看我这……一辈子……都是为……别人……修仙也好……感情也好……”
　　“好，夙玉。若到了那边，就去投胎吧。忘尽前尘。”
　　“……来生……会是……什么样呢……”
　　这是夙玉最后的话。
　　自始至终，她都是抱着希望的。她希望她喜欢的玄霄师兄和天青师兄可以好好的。她希望和和平平地成功网缚妖界，再举派飞升。可这些，到底变成了举目皆非。
　　直到她死，她还希望来生可以好。
　　有希望，是真的很幸福吧。所以那女子一生，虽然不快乐，却是幸福的。
　　如此聪慧。
　　》》》夙玉死后云天青又撑了几年。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青鸾峰的断崖边。看着夜空下的风卷云涌。想起当日琼华派的日子。
　　其实云天青并不是一个习惯回忆的人。但是他现在整日价除了看孩子就没了别的事情。而当云天河入睡的时候，他却因为寒毒侵体不得安稳，只好坐在断崖边，想着往事，吐几口血。
　　而直到死，云天青也没想透彻——玄霄到底是为了什么，和他走到这一步。
　　那人直到最后都是喜欢他的吧。那么他又何尝不是呢。
　　夙玉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如此透彻，他们是被什么蒙蔽了呢。
　　无从得知。
　　》》》结界突然被巨大的力量撞击起来。
　　我站起来，看着渐渐变得扭曲的空间。还有一脸平淡的云天青。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若我给你机会，让你去问清心中疑虑呢。
　　啊……这么好的机会，公主殿下你要给我么？
　　是。
　　我扬起手，黑色的火焰慢慢卷住他的身体。
　　我这团火焰，可保你七十二个时辰内生魂不散。亦能让你穿过天下任何结界。区区东海，不过儿戏。我会送你去东海之畔。希望你不要辜负我苦心一片。
　　哎呀，真的么。可我答应过师兄，他若不来，我便不走。
　　他已经成魔，怕是不会来了。而你，真的不愿去找他么。
　　他看着我。眼神是一贯的沉静温存。
　　好。
　　那待我做法。
　　也是……这么久了，我也该主动一次。你说对么。
　　什么？
　　再说，相识这许多年，不是次次都是我主动的么。
　　他笑起来。让我觉得眼前一亮。
　　那是何等的熠熠逼人。何等的洒脱风华。
　　滟，多谢。
　　》》》结界在那个瞬间片片碎裂。我看见父亲苍白秀美的脸上一片惶急。
　　滟！
　　那个男子叫着我的名字，伸手要来抓我。而我也在那个瞬间，扬起宽大的袍袖。
　　云天青，别忘记给自己也给玄霄一个交待！
　　鬼界的阴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围在他的身边。继而带着他消失不见。
　　我回过头，看着父亲失神的眼。缓缓下跪。
　　父王大人，女儿不孝。
　　我把那摔碎的头冠捧到他的面前。
　　女儿如此忤逆，怎可成为鬼王。
　　……伏羲……
　　父亲恍惚的呢喃在我耳畔响起来。我抬起头，突然看见他的脸上竟然挂下一行泪痕。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我的脸庞。
　　伏羲……为什么……
　　》》》新任鬼王刚刚继位便因私放生魂被废黜。禁于蠹幽殿。
　　而前任鬼王也因此不得不再登九重。
　　我坐在寝宫厚实的毛毯上，幽幽咽咽一曲箫音。
　　父亲并未给我真的惩罚。也许是因为他早就对我宠爱纵容惯了吧。他只是拿回了那个我根本不想拥有的头冠，让我在寝宫静思。
　　我突然想起父亲看我放走云天青时的那句“伏羲”。
　　父亲是在叫伏羲大帝么。还是其他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
　　我曾经以为关于云天青的那个故事，已经被我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直到那天，我见到那个魔尊。
　　》》》见到重楼的时候，已是云天青被我送出鬼界的一年之后。
　　那个眉目温润的男子离开了就再也没回来，我却对此并不在意——那个玄霄早就是成魔了的，保住一个生魂，无非举手之劳。我在心底是认为云天青找到了他的师兄，然后一切皆大欢喜。
　　我曾经并不在意时间，但是云天青走了之后我会每天让侍女从忘川的河滩上采一朵曼珠沙华。此时算起，竟是已经四百余朵，便想，我竟和那人已经这么久没见了。
　　这些日子我变得格外乖巧。父亲对于我私放云天青一事大概是生气的。他虽还是如平日般待我，温柔的抚摸我的长发。但，此中间隔，却是越来越长。我便希望能让父亲开怀起来。毕竟，我是那么喜欢我俊秀苍白的父亲大人。
　　父亲是我漫长的生命中重要的组成。而云天青却也不知不觉变为其中一部分。我私心的希望这两个重用的组成不会是冲突的。
　　那日我在寝殿的高台上眺望远方放逐渊的点点磷火。却突然看见一抹冲天魔气向这边来。那是比玄霄纯净太多的魔气。霸气强势几乎把鬼界的混沌撕开裂纹。我想了想曾答应父亲不擅离蠹幽殿的承诺。又看了看天边烈动的魔气，终于还是跺跺脚，往那方向去了。
　　越是靠近那团魔气的中心，便越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