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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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拿着一株野草，摘上面鲜红的果子。玄霄口里品着那野果的味道。脱口而出：“石沉溪洞，可好。”
　　“石沉溪洞？哈，原来有个洞悉尘世隐在里面，师兄果然是高啊。”云天青说着，凑过来又喂了他几颗果子。玄霄也便不推脱，张口吃了。
　　入夜之后，云天青执意想在青鸾峰上留宿。玄霄拗不过他，便也就同意了。
　　在外面的山溪中掬了几把水略略洗了洗，玄霄回到屋中的时候正好看见云天青弯着身子在床下不知挖什么。听见他的脚步声，也不过是偏头用余光扫了一眼，便继续动作。过一了会，捧出一个瓷罐来。
　　是那种素白的细磁。上面是手绘的几朵牡丹，俗艳得逼人。
　　玄霄看着那罐子迟疑了片刻，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大朵的花瓣。指尖细细摩挲出微小的颜料凝固之后的起伏。
　　“师兄，尝一点吧～”
　　“是什么。”
　　“是我离开之前泡的一罐梅子。不过估计现在啊……”
　　说到这里，云天青意味深长地瞟了玄霄一眼，而后掀开了盖子。
　　一股浓香飘出来，玄霄先是一愣，接着便蹙起两条长眉。
　　这味道，他曾经闻过一次，却再也不会忘记。
　　此种原因为何，他不知。亦无从得知。
　　云天青看着他变化的脸色，便轻轻笑起来。伸出手去扯他。
　　“师兄，这些梅子啊……怕是已经泡成酒了呢。”说着，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双筷子。加起一个鼓胀饱满的梅子送到他嘴边。“师兄尝尝这梅子吧，总不是酗酒的。”
　　那个瞬间，他本是想推脱的，但看着那比平常的青梅都足足大了一倍的梅子，胖胖鼓鼓的。竟觉得十分可爱。于是便张嘴接了。
　　梅子的酸味已经全部被泡去。只剩下浓浓的甜和氤氲浓厚的酒香。缠在唇齿之间，无比缱绻。
　　云天青提起瓷罐喝了一口酒，看着玄霄，满眼醉了一样的温润笑意。
　　“师兄喜欢么。”说着，又似想到什么好笑之事一样笑起来。“也是，师兄这般别扭的性子，便是喜欢也不会说的。我是高兴坏了，竟是忘了。”然后又捡了一个梅子送到玄霄嘴边，看他继续张嘴接了，笑得更开心。
　　最后那一罐梅子都叫云天青一个一个连喂带哄地送进了玄霄嘴里。而泡出的梅酒，却是被他自己一滴不剩地喝了个干净。
　　玄霄到底是没喝过酒的。一罐子发酵的青梅下去，竟也是有些醺醺然了。不知什么时候便失去知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床上。身边睡着云天青。
　　他是有些略头痛的。便发泄在云天青身上。推了那人醒来，急急回了琼华。
　　其实那天，他有件事想问云天青，却到底没问出口。
　　他想问，云天青的高兴坏了，是因为重回旧地呢，还是因为有他陪携着呢。
　　》》》我走过奈河之畔。无数的曼珠沙华拜伏在那冗长繁复的裙摆下。舒展了花瓣的柔嫩。那些银白色的魂魄变得如同流萤一样，围着我宽大的衣袖上下翻飞。
　　我隔着那滔滔的黑色流水看着对岸老树下站着的魔。艳红的发丝和素白的长袍。背影寂寞揉碎了一片的娴静美好。
　　我点起七盏幽蓝莲灯，放入奈河之中。那些微弱的光芒渐渐被远方无尽的黑暗吞噬干净。
　　我吹着箫。呜呜咽咽。凄凄楚楚。那些等着过桥的魂魄仓惶地听着，有的竟流下泪来。那种如同流动的气体的东西在他们模糊的脸上淌过。而那个美丽的孟婆还是沙哑着一把如同老妪的嗓音，柔美的手递过去一碗碗断尽前尘的汤水。
　　而玄霄，也只是站在那棵老树下。安静如同剪影。
　　我突然没来由的想到，也许他和云天青，对于彼此，也不过是静静的看着。却是一看便是铭心刻骨，融入血肉。
　　》》》玄霄有些惊疑地看着站在高处的太清真人，又看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娇弱美丽。肤色是近乎病态的白。隐隐看得见那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如同一朵锦上花。脆弱而美好。
　　这，便是要和自己一起修炼双剑，网缚妖界之人么。
　　》》》“师兄，我们明日一起出去走走吧。”
　　“这……”
　　“哎呀师兄，网缚妖界这等大事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再说夙玉小师妹身子弱。你和我跑出去走走，顺便也给她些时日休息嘛～”
　　“好吧。”
　　“哎呀师兄你真好。”
　　“云天青！你给我下去！”
　　好不容易把趴在身上的云天青掀下去。玄霄坐起身来，靠了墙壁。
　　云天青下床去倒了两杯茶上来，递一杯给他。
　　“而且啊，我也是觉得师兄最近气色真差。”云天青把声音放低。他平日的声音总是带些张扬和爽利的。但若低下来，却又能变得沉稳温和，像是烛火下被风吹开的泛黄书卷。“师兄气色这么差，我看着很难受啊。所以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我没答应么。”
　　“总觉得，师兄还是放不下双剑之事。”那人蹭过来挨着他，也靠在了墙壁上。“师兄心太重，什么时候能和我说点什么呢。”
　　“难道你要人人和你一般，性情浮躁，心里什么也装不下。”
　　“但是师兄不觉得，我每天都很开心么。”
　　玄霄偏过头看了看云天青。突然一笑。
　　“你怎知，我每日过的不开心。”
　　“师兄还是这般别扭，什么都说不通。”云天青语气闷闷的。突然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床榻上。一手拉了被子裹着两人，一手扬出一道气，熄了烛火。“不和师兄说了，睡觉睡觉！”
　　“云天青。”
　　“……不和师兄说话。”
　　“云天青，你是多大的人……还学那孩子一样。”玄霄挣了挣他的手臂。“我和你说正事。”
　　“师兄的事，永远都是正事。”
　　“明天，我要为羲和寻一种注灵材料。你去是不去？”
　　没有回答。
　　玄霄便拍了拍云天青的手。
　　“太清师父的意思是，这次之后，我便要专心于双剑之事。网缚妖界之前，再无下山时间。”
　　“哼……去啦去啦！”
　　他听着，唇畔便不自觉地出现一抹细小的纹路。浅浅地在脸上扩散开，最后消失不见。
　　》》》羲和剑所需的注灵材料，是在南方海边的一个渔村附近找到的。当时已经日落。云天青便说在村子里的客栈住上一晚，却不想玄霄竟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了。
　　很久以后玄霄在玄冰三尺中静静回想当日的那些琐碎，始终不知自己为何会那般爽利地同意。
　　至于是不是那天寻得材料便回琼华派就会一切都不一样了，是他始终不得知的。
　　老实说那夜他并未睡得安稳，云天青缠手缠脚地靠过来，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一样。湿热的呼吸点点散散地洒在他的颈子里。却也并无想象中的反感。
　　玄霄便借着那轮冷冽却明亮的月光看着云天青的侧脸。果然是江南人士的轮廓吧。面部线条明明并不柔软无力，却也不似北方男子刀削斧砍的一般硬气。温润无比。
　　他其实也是阅人无数的。琼华山下每年都有大量来求仙问道之人。他偶尔看上一眼，日积月累，竟也能从相貌分别出那张脸的主人的故土所在了。
　　玄霄被云天青搂得很不舒服。于是下手挣脱了一下，却是没挣脱开。便随着他去了。其实玄霄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云天青对他毛手毛脚勾肩搭背，他不喜欢，却还是称不上反感。反抗之说也是表面上的，一下子没挣开，也变就随着云天青了。
　　头顶的幔帐上有无比艳俗的粗略刺绣。燕子和杨柳。春意浓浓。
　　云天青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有些沉重。手指甚至是很不舍一样的纠缠着他里衣的布料。好像怕他离开一样。
　　他便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意。
　　“呵……”
　　“师兄。”
　　玄霄一愣。以为云天青被他吵醒。便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不过意料中的调侃或是絮絮的温柔低语都没有出现。于是稍稍偏过头去看，便看见那人其实睡的极安稳。而那声“师兄”不过是梦呓罢了。
　　月光下云天青面部线条无比的柔和。似乎融化在那片明亮的皎洁中。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似乎正在做什么梦一样。唇边有淡淡的笑意。
　　那个瞬间玄霄觉得自己的心柔软起来。温柔的一捧，似乎可以滴出水液来一样。
　　“我在。”
　　他低低的说。把被子往上拉一些盖住云天青因搂抱他而露出来的肩颈。
　　“我在这里。”
　　若被一个人，连梦中都在心心念念，是何等的幸福啊。
　　玄霄这么想着。然后幡然醒悟——他其实，对于云天青有些感觉早就不一样了。
　　但是那个人呢。但是云天青怎么待他呢。这却是无从得知的。云天青待他温柔无比不假，但是他对于谁不是如此呢。
　　心里有点很细微的一样感觉。闷闷酸酸。像是不小心被针尖划伤的痛楚一样。
　　他慢慢把云天青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了下去。

　　第二十章

　　》》》云天青说，师兄我们去陈州走走吧，然后去即墨看花灯。
　　他便同意。陪着他一起疯。
　　我的手划过忘川冰冷的水面。带起小小的涟漪。
　　我不知道，一个人到底要喜欢另一个人到何等地步才会如此这般。
　　只要你说，只要你希望，我便顺从。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全盘的信任。若是到了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举目皆非，又给如何挽回。
　　我想，他们当时明明是无比的相爱的吧。
　　那样的信任和勇气是多么的不易啊。只是最后到底如何，会变成这样的一生交错。最后连当初不顾一切的执着情感都变得仓皇无力。
　　他说若是当年没有一念心动答应他留下看繁华盛景海上花灯，又会如何。然这世间，那里去寻那许多的如果。
　　那时候我还很小。
　　比起父亲万千年的寿数来说，真的是太小了。还是个幼童。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所以也不会害怕不知忧虑。
　　然后某一天，我异想天开。走出华美却冰冷森然的宫殿。走到奈河之畔。对着一个守在桥边老树下的魂魄垂下一只冗长的衣袖。
　　从此，原本的轨迹一片凌乱。
　　我却不后悔。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感情。
　　我如此漫长的生命中，能遇见几次呢。
　　》》》他看见云天青手上举着那个艳红的桃木符跑过来。
　　那人脸上的笑容明艳无比。眉梢眼角染着烟雨江南才有的浓浓新绿。
　　那天天气很好。湖面平静无波的反映出点点磷光。银色的。闪烁不停。
　　玄霄手里拎着那个翠绿翠绿的风筝。看着云天青带着笑意把那道朱红的符系上去。长长的穗子垂下来，扫在他的手背上。温柔的抚摸着皮肤。
　　“师兄，放出去嘛～”
　　云天青的声音擦着耳畔。他便着了魔一样的依言举起风筝往天空上放去。手心还蕴了一道清风。作力之下那鹞子形状的风筝就高高地飞上去。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只越来越小的风筝。明媚的阳光却无比刺痛。眼底竟然有些模糊，而透过那些模糊，他清楚的看见那一抹翠绿中鲜血一样的殷红。妖娆无比。玄霄心念一动，手上的劲道却是放松了些。早就飞出去的风筝顿时带着纤细的棉线急急脱手。
　　不抓么。若是就放任这风筝脱手，必是会被云天青念上许久。
　　抓么。那个瞬间玄霄突然觉得这风筝像极了云天青。只要自己略略看顾不住，便离开了。再无踪影。
　　几番思念之下，那风筝就是已经行的越来越远了。只剩下短短一截线头留在掌心。恋恋不舍地磨蹭着。
　　身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背摩挲过去，越过指尖，握住了那短短的棉线。再一寸一寸，慢慢收回来。
　　“师兄可要上心。不然真的飞出去了，太不吉利。”云天青趴在他耳边说。声音还是一贯的那种沉静温柔。“好了，风筝也放过了，就再四处走走，可好？”
　　他没有答话，却终是略点了头。
　　云天青和他十指相扣。他们昨晚整整一晚都是如此的。修长的手指彼此纠缠着。只要不松手，就不会分开。
　　云天青的手心很温暖。就算他一直修习火系路数不畏寒意却还是感觉到丝丝的温暖。无比温柔的在心底蔓延开。
　　他也许是喜欢云天青。有关或无关风月。但是云天青呢？
　　他无从得知。
　　这样想着，便觉心底的那些温暖慢慢变成酸楚。暗暗地想把手指抽回来。
　　然而云天青却握得很紧。他竟然无法挣脱分毫。
　　玄霄便略略抬起头看着云天青的侧脸。背景是陈州明艳的风景。碧蓝的天幕下柳绿桃红。云天青面部的线条温润流畅。唇角勾出一个向上的弧度。黑色的发顺着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