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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满袖·缘+云满袖·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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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滿袖·碎




宫灯明,昙华盛。

百里花红,焚香如织。

轻纱帷幔之间,亭子的内部隐约若见。琉璃瓦,赭色柱,妙丝竹。细绵春雨,落得无声无息。红衣的少女一手撑着紫竹伞,一手提着篮子走了过来,带着微微的笑意。

“主人。”她走到亭子外三步之远,便停下来了,道,“佛剑大师前来。”

“……佛剑?”一身紫衣的男子慢慢坐起身子,“仙凤。将花拿进来,准备香茗,好好款待好友。”话落,只见正直身影阔步走近,身边跟着帮忙撑着伞的默言歆。

穆仙凤点头称是,将花篮往前一送,转身走开。篮子也没有掉在地上,顺着无形的线一般,滑到亭子里面,龙宿伸手一接,远远见了好友身影,笑了。

“佛剑。今日小雨无风,汝怎么会被吹来?”

“龙宿。我要出一趟远门。”

龙宿支起身子来,微微有些讶异。

“汝在不解岩呆腻了?不妨过来疏楼西风小住一段时候?”

“我要去一趟漠北。”佛剑看着龙宿,慢慢说道,“你和我一道去吗?”

“吾……”龙宿迟疑了下,微笑摇头。

佛剑接过穆仙凤递过来的热茶,喝下一口,茗香从腹部暖起来,虽不懂茶也知是绝品。

“龙宿。我不想劝你。”佛剑握着茶杯,目光专注而坦然。龙宿一叹,从篮子取了一朵海棠来把玩。

“你还是不愿意见他吗?”佛剑问。

龙宿握着手里的海棠,看着佛剑的眼神带着无奈:“佛剑,汝也经常向着剑子。如今是他不见吾,而不是吾不见他。”

“自年少相别,也有几百年。”佛剑看着龙宿,道,“你们……”

“他回道门就随着道无华修行,生活滋润,左右逢源。后来更是直接追随闭关了。现在算算也有三百年了吧。”龙宿抚弄着手中海棠,“期间他也出来走动过,四处云游,唯独不知道疏楼西风怎么走。”

“龙宿。剑子必有他的用意。”佛剑坐直了身体。

“佛剑,吾说汝总向着他汝又不认。现在是如何?”龙宿苦笑。

佛剑一时语噎,老实木讷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佛剑汝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

“出家人不打诳语。”龙宿紧盯着他,“汝已经剃度很久了,佛剑。”

“我知道。”

“那……”龙宿一喜,探出手去。

“不能说。”佛剑沉声下来,似乎咬紧了一个承诺,“不能说。”看他这付模样,龙宿也知道纠缠无益,笑了下,缩回方才已经伸出去的手。

佛剑看得一怔,伸手握住他的,道:“龙宿。你该信剑子。”

“佛剑,汝是不一样的。”龙宿抽回手来,“对于汝,吾可以毫无怀疑,但对剑子,却做不到。”

佛剑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你是聪明人。我说再多也比不上你自己想通。我明日便要启程,若有要事,就来找我吧。”

龙宿忽然笑出声来:“汝这一本正经的和尚,真当吾儒门天下有那么大本领,随时想要找汝就可以找得到么?”

佛剑看他一眼,反问:“没有吗?”

“……就算有,也是要费一番工时的。”龙宿眼睛一转,笑玻ё牛牧丝凇

佛剑道:“我该走了。”龙宿轻声应着,嗯,吾知道。

佛者颔首,转身要走。

“佛剑……”龙宿出声喊他,“多谢汝。”

“龙宿。你与剑子都是吾的好友。”说完,佛剑大踏步而去。默言歆赶紧跟上,递出雨伞。龙宿半撑起身子,直直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穆仙凤随即递过来一管镶金的烟筒。龙宿深深吸了一口,缓缓从身体深处吐出来,看着烟雾袅袅,随着亭外的雨声,化成一场不可清醒的梦境。

 

翩如惊鸿,婉若游龙……

剑子的头忽然一阵磕痛,醒了过来。窗外雨打芭蕉,似是下了一整个夜晚。蜀道行和杜一苇各自抱着酒坛子在旁边睡去。

剑子觉得头有些疼痛,想来是宿醉的关系。窗户没有关,凉风许许,到底还是冷了些,毕竟冬末春初,潮湿的冰冷慢慢刻入骨髓。

起身活动了下身子,在不惊动两人的情况下,剑子走出了屋子。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剑子皱起眉头,认真想了许久,到底与那人分离了多久。

昨夜梦里,竟见到那人少年模样,骄傲,疏离,善良,带了一点口是心非的语气。

剑子忍不住莞尔。

只是……不能去见他……

“剑子?”蜀道行推开了木门,问,“方才不见你,还以为你走了。”

“春雨留人。”剑子指了指外面,耸耸肩膀。

“我昨夜说的事情,你可同意了?”蜀道行道。

剑子恍惚着,随口应他:“哦,那事啊,好啊。”

蜀道行点点头,说:“如果你肯帮忙那自然是最好的。听说那疏楼龙宿修为很深,如果我们几个去不怕是没有把握。”

“哦……是……啊?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疏楼龙宿?”

“是啊。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吗?”蜀道行的表情有些难看,不希望剑子出尔反尔。

剑子笑笑,打着哈哈:“不是,我昨晚醉得厉害,怕是没听清楚。”

“无妨。”蜀道行的神情比较缓和,“浩瀚海的地域广大,而且远离疏楼西风,我们未必会遇到他的。这次去,我们只要尽快,不会惊动任何人。”

剑子嘴巴张得大大的,看着蜀道行头头是道在说话。

什么时候好友的话他听不懂了。

浩瀚海那是什么地方?关龙宿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也要去?他们去那里要做什么?满头的问号恼得剑子心烦意乱的,正待要开口再问。却听见门吱嘎一声。杜一苇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了出来。

“呦——你们醒得真早。”

“不早了。”剑子揉揉肚子,“我正等你醒呢,快去做饭。”

“喂喂,你这个无良乌骨鸡,我才刚睡醒就让我做事。”杜一苇不满地咕哝。

“难道你要吃我或者蜀道行做的饭菜吗?”剑子一张“我是不介意”的表情。蜀道行已经开始捋袖子了,即使面无表情还是浑身透露出跃跃欲试的心情。杜一苇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胃很痛。剑子是出奇的懒,将他丢进厨房等他做完,连晚饭宵夜也一起了。蜀道行却恰恰相反,勤快而积极,但是一个十足的味觉白痴,做几次让人食物中毒几次,而且每次都会浑身杀气地强迫对方吃完。

“罢了罢了。”杜一苇猛地摇头,“我去做吧,你们想吃什么?”

剑子与蜀道行相视,回头,异口同声:“馒头。”

“你们两个穷酸命。”杜一苇咧嘴呵呵笑了两下,转身钻进了厨房。除了剑子两人的穷酸,杜一苇的馒头好吃,也是原因之一。杜一苇做人慷慨大方,只要有人说想吃,就会亲自操刀下厨,不会含糊。只是与这两人相处甚久,都是嘴贫的坏朋友,少不得要一番说笑才愿意下厨。剑子曾经打算学上这么一门手艺,日后出门自带干粮也算方便。但是,和面,发酵,都是一等一细致的功夫,虽然学会了也懒得再动手了。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厨房里传来杜一苇的哼唱,连绵雨声也无法掩盖而去。剑子一听,笑笑,寻了张藤椅坐下来。

看着那边脸色忧郁的蜀道行,心想着刚才说的事情,到底还是以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就压下去了。

时至晌午,杜一苇才端着热腾腾的肉菜和馒头过来。

剑子抱着昨夜喝剩的状元红扑了过去。蜀道行皱眉,继续皱眉,手上和嘴里却没有半刻歇停过。

“下午继续喝吗?”杜一苇深深吸了口酒香,觉得肚子里的馋虫又让勾引上来了。

“我有事情。”蜀道行半嘴的食物竟然还能发出清晰的音节。杜一苇来不及啧啧称奇,那边剑子也开口了。

“嗯……我也要出去。”

回头一看,剑子更是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像机了生怕食物被人抢走的猴子,不由笑出声来。

那两人似已经习惯了般,丝毫不理会杜一苇,只有拿,吃,吞三个动作,无限循环。杜一苇拿了个馒头走到边上去,道:“蜀道行这苦大仇深的事情多我是知道,剑子你这个事儿精是打算又去给谁添事情?”

“哎呀哎呀,杜一苇你这个孤老头这般说就不对了,我这是久不见诸位好友,想念他们,忍不住冒雨启程,寻找他们在天涯留下的痕迹。”剑子把嘴里的东西艰难咽下,开始滔滔不绝。

杜一苇笑笑听着他说完,然后问:“那么告诉我一声,第一个受害者是谁?”

“令狐神逸。”

回答迅速。剑子又伸手去抓下一屉的馒头。

杜一苇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替那位剑子的朋友通风报信,早点躲起来才是。

令狐神逸如果收到杜一苇的消息,必定会好好感谢他一番,提醒他早点避开这么大一个从天而降的祸害。躺在自家门口竹塌的令狐神逸看着从天而降的剑子,如是想。

“令狐兄别来无恙啊?”笑眼玻Р',甩浮尘上手,仙风道骨的样子。

令狐神逸马上拱手准备逃走:“有恙有恙。剑子你一来,我就很有恙。”

“唉唉。话怎么可以这么说,很伤好友我的心。”

“关我屁事。上次你趁我不在将我的铸了十年的剑折断,这笔帐还没跟你算。”

“哎呀,我不过想试试那剑手感如何。好友这么大方,且手艺惊人,一把绝世神兵随随便便就能华丽诞生。”剑子呼呼哈哈地笑着。

令狐神逸看着他心底就来气,挥挥袖子:“有屁快放,那么多废话。”

“哎呀呀,好友不要如此粗俗啊,有损好友你的形象。”

“……剑子你是来气我的?”

“不是。”察觉到令狐神逸的口气有点不对,剑子立刻敛去嬉皮笑脸,看了一下屋内火星四溅的熔炉。

令狐神逸叹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材料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一种天铁,始终找不到,若是你能找来,我就为你铸剑。”

“令狐,这次我希望你帮忙铸两把。”

“两把?你当老子是铁匠铺子吗?还买一送一?”

“令狐,你就当帮好友一回。”

令狐神逸瞥了他一眼,道:“与你成了好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误交损友,误交损友啊。”

“令狐兄,不要这么说。”剑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来,递给令狐神逸。令狐神逸接过来,有些不解。

“这是……”话间,展开一看。

“如果令狐兄可以的话,可否将其中一柄剑做成这般样式?”

令狐神逸翻白眼:“你真是将我当神匠了。这么没有逻辑性的样式你还要铸造一把绝世神兵。我看倒是你离绝世神经不远了。”

“我也略懂皮毛,并仔细参详过了。确实,这样式若是别人做,必定只是一把容易折断的剑,但是如果是令狐兄的话,自然不可以轻易定论。”

“够了。够了。高帽再戴就要把天戳破了。”令狐神逸皱着眉头看着这么一个图样,心底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人让剑子你这个缺心眼的那么上心?”

“故人。”剑子轻笑。

令狐神逸笑了一声:“那真是煞费苦心的故人。”

 

龙宿再次从漫长的梦境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傍晚的天空,半空有着绚丽的彩虹。龙宿玻ё叛劬戳艘换幔痪醯酶邸

“主子。”穆仙凤在房间外头轻声地说,“再过几日,就是寒食了。”

龙宿“唔”了一声,便再无声息。穆仙凤朝着房间行礼,转身离开。

过了寒食,就是清明。

一年一度的祭拜典礼。

“言歆。”龙宿坐起身子来。

“主人。”

“今年的祭祖,行宫就安排在天无尽吧。”

默言歆应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龙宿只觉得累,春雨连绵的天气,让人困意横生,无法抗拒。

“今年……也不会是晴天的。”

天无尽,浩瀚海。

在一片犹如原始丛林的浩瀚海里,矗立着儒门天下不下于疏楼西风的行宫——天无尽。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早已不足以形容其的恢弘。谁在见到这座行宫的第一眼,都无法发出声音,浑然天成的峭壁作为后障,巧妙地利用周边的岩石构筑成一个美妙的弧度,一片绚烂,相映成辉的镶金嵌玉。

龙宿慢慢从马车走了下来。默言歆随侍左右,低声道:“弦知音先生已经在里面等候主人。”

龙宿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他倒勤快。过些时候不是要教统公选么?”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温文平和的声音传过来。

“龙宿,你明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听着那些许的无可奈何,龙宿莞尔。

“弦知音。不用儒腔是想脱离学海无涯么?”

“非也。我是来找龙宿好友喝茶的。”玩笑话里,弦知音却渐渐不笑了。

龙宿看着他,不由摇头:“看来这茶味道不好。”

穆仙凤早就候在行宫大殿上,替二人奉上最清冽的茶水,和最软香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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