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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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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夫里尼医生。”巴罗斯说,他步履踉跄,象是要倒下来似的。

“怎么啦,巴罗斯?”瓦朗蒂娜说。

那位老人没有答话,只是用失神呆滞的眼光望着他的主人,他,那痉挛的手则紧紧地抓住一件家具,以防止自己跌倒。

“咦,他要摔倒啦!”莫雷尔叫道。

巴罗斯的身体愈抖愈厉害,他的面貌几乎已经全部变形,肌肉一个劲儿地抽搐,预示一场极其严重的神经错乱马上来临。诺瓦蒂埃看到巴罗斯成了这种可怜的样子,他的目光里就流露出人之心所可能产生的种种悲哀和怜悯的情愫。巴罗斯向他的主人走近了几步。

“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怎么啦?”他说。“我难受极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啦!我的脑子里象是有千支火箭在乱窜!噢,别碰我,别碰我呵!”

这时,他的眼珠已凶暴地凸出来;他的头向后仰,身体的其他部分开始僵硬起来。

瓦朗蒂娜发出一声恐怖的喊叫;莫雷尔上前抱住了她,好象要保护她抵御什么不可测的危险似的。“阿夫里尼先生!阿夫里尼先生!”她用窒息的声音喊道。“救命哪!救命哪!”

巴罗斯转了一个身,竭力踉跄地挣扎了几步,然后倒在了诺瓦蒂埃的脚下,一只手搭在那个废人的膝头上,喊道:“我的主人呀!我的好主人呀!”

就在此刻,维尔福先生由于听到了这片喧闹声,来到了房间。莫雷尔放开了几乎快要昏过去的瓦朗蒂娜,退到房间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躲在一张帷幕后面。他的脸色苍白象是突然见到自己面前窜出一条赤练蛇一样,他那错愕的光依然凝望着那个不幸的受难者。

诺瓦蒂埃焦急恐怖到极点,只恨自己一点劲儿也使不上去帮助他的老家人;他从来不把巴罗斯看作是一个仆人,而把他当作一位朋友对待。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胀,眼睛周围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从这些迹象上,可以看出在那活跃有力的大脑和那麻痹无助的**之间,正在进行着可怕的争斗。巴罗斯这时面部痉挛,眼睛充血,仰头躺在地上,两手敲打地板,两腿已变得非常僵硬,不象是自己在弯曲而象是折断了一样。他的嘴巴旁边绕着一层淡淡的白沫,呼吸得十分艰难痛苦。

维尔福吓呆了,对眼前的这个情景不知所措地凝视了一会儿。他没有看见莫雷尔。当他这么哑然凝视的过程中,他的脸渐渐他白,头发好象直竖了起来,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他跳到门口,大声喊道:“医生!医生!来呀,来呀!”

“夫人,夫人!”瓦朗蒂娜奔上楼去叫他的后母,向她喊道,快来,快!把您的嗅瓶拿来!”

“出了什么事?”维尔福夫人用一种做作的口气说。

“噢!来!来呀!”

“可医生在哪儿呀?”维尔福喊道,“他上哪儿去啦?”

维尔福夫人此时从容不迫地走下楼,她一手握着一条手帕,象是准备抹脸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瓶英国嗅盐。她走进房间来的时候,第一眼先扫向诺瓦蒂埃,诺瓦蒂埃的脸上虽然表露出这种情况下必然会生发的情绪,可仍然可以看出他不保持着往常的健康;她的第二眼才扫向那个将死的人。她的脸色立时苍白起来,眼光又从那位仆人身上返回到他的主人身上。

“看在上帝份儿上,夫人,”维尔福说,“告诉我医生在哪儿?他刚才还在你那儿。你看这象是中风,如果能够给他放血,大概他还有救。”

“他最近吃过什么东西吗?”维尔福夫人没有直接回答她丈夫的问题,这样反问。

“夫人,”瓦朗蒂娜答道,“他连早餐都没有吃。祖父派他去干了一件事,他跑得太快,回来只喝了一杯柠檬水。”

“啊?”维尔福夫人说,“他为什么不喝葡萄酒呢?柠檬水对他是很不利呀。”

“爷爷的那樽柠檬水就在他的身边,可怜的巴罗斯当时口渴极了,只要是喝的东西,他都欢迎。”

维尔福夫人吃了一惊。诺瓦蒂埃用一种查询的眼光望着她。“他真倒霉。”她说。

“夫人,”维尔福先生说,我问你阿夫里尼先生在哪儿?看上帝面上,快告诉我!”

“他在爱德华那儿,爱德华也不大舒服。”维尔福夫人这次无法再避而不答。

维尔福亲自走上楼去叫他。

“这个你拿着吧。”维尔福夫人说,把她的嗅瓶交给瓦朗蒂娜。“他们肯定会给他放血,所以我得走了,因为我见不得血。”于是她跟在丈夫的后面上楼去了。

莫雷尔从他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当时的情形十分混乱不堪,所以他躲在那里并没有让人发觉。

“你赶快走,马西米兰,”瓦朗蒂娜说,“我会派人来找你的。走吧。”

莫雷尔看了一看诺瓦蒂埃,征求他同意。老人的神志依然十分清醒,他作了一个示意,表示他应该这么做。那位青年吻了一下瓦朗蒂娜的手,然后从后楼梯走出那座房子。在他离开房间的同时,维尔福先生和医生从对面的一个门口走了进来。巴罗斯这会儿已有了恢复知觉的迹象;危险好象已经过去了。他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撑起了身子。阿夫里尼和维尔福扶他躺到一张睡榻上。

“您需要什么东西,医生?”维尔福问。

“拿一些水和酒精给我。你家里有吗?”

“有。”

“派人去买一些松节油和吐酒石来。”

维尔福立刻派了一个人去买。

“现在请大家出去。”

“我也必须出去吗?”瓦朗蒂娜怯生生地问。

“是的,小姐,你更要出去。”医生冒失地回答。

瓦朗蒂娜吃惊地望着阿夫里尼先生,然后在她祖父的前额上吻了一下,走出房间。她一出去,医生就带着一种阴沉的神气把门关上。

“看!看呀!医生,”维尔福说,“他苏醒过来了,看来,他不要紧了。”

阿夫里尼先生的回答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你自己觉着怎么样,巴罗斯?”他问道。

“好一点了,先生。”

“你喝一些酒精和水,好不好?”

“我试试吧,但别碰我。”

“为什么?”

“我觉得如果只要您用您的手指尖来碰我一下,毛病就要复发了。”

“喝吧。”

巴罗斯接过那只杯子,把它端到他那已经发紫的嘴唇上,喝了一半。

“你觉得哪儿难受?”医生问。

“浑身都难受,我觉得全身都在痉挛。”

“你有没有觉得眼睛前面象是冒火花的样子?”

“对。”

“耳朵里呜响?”

“响得可怕极了。”

“你最开始是什么时候感觉到的?”

“就刚才。”

“突然发生的吗?”

“是的,象是一阵晴天霹雳。”

“昨天或前天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

“没有昏睡的感觉吗?”

“没有。”

“你今天吃了些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有吃,就喝了一杯我主人的柠檬水。”于是巴罗斯把他的眼光转向诺瓦蒂埃,诺瓦蒂埃虽然坐在他的圈椅里一动都不能动,而且却注视着这幕可怕的情景,一个字甚至一个动作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你喝的柠檬水在哪儿?”医生急切地问。

“在楼下的玻璃樽里。”

“楼下的什么地方?”

“厨房里。”

“要我去把它拿来吗,医生?”维尔福问道。

“不,您留在这儿,想办法让巴罗斯把这一杯酒精和水喝完。我自己去拿那樽柠檬水。”

阿夫里尼急忙跑到门口,飞也似奔下后楼梯,情急之中差一点撞倒维尔福夫人,因为维尔福夫人也正要往厨房里去。

她惊喊了一声,阿夫里尼没有留意她。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跳下最后的四级楼梯,冲进厨房里,见那只玻璃樽还在茶盘上,樽里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柠檬水。他象老鹰扑小鸡似的蹿上去抓住它,然后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回他刚才离开的那个房间里。维尔福夫人正慢慢腾腾地走回到她楼上的房间里去。

“你说的就是这只玻璃樽吗?”阿夫里尼问道。

“是的,医生。”

“你喝的就是这些柠檬水吗?”

“我想是的。”

“是什么味道?”

“有一点苦味。”

医生倒了几滴柠檬水在他的手心里,吮在嘴巴里含了一会儿,好象一个在品酒一样,然后又把嘴里的东西吐进壁炉里。

“肯定就是这种东西,”他说,“您也喝了一些吧,诺瓦蒂埃先生?”

“是的。”

“您也觉着有苦味吗?”

“是的。”

“噢,医生!”巴罗斯喊道,“病又要发作了!我的上帝!主呀,可怜可怜我吧!”

医生飞奔到他的病人跟前。“吐酒石,维尔福,看买来了没有?”

维尔福跳进走廊里,大喊:“吐酒石,吐酒石!买来了没有呀?”

没有一个人回答。阴森森的恐怖笼罩着整个屋子。

“如果我有办法可以扩张他的肺部,”阿夫里尼望着四周说,“也许我可以能除他的窒息。可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噢,先生,”巴罗斯喊道,“您就让我这么死了吗,不救教我吗?噢,我要死啦!我的上帝!我要死啦!”

“拿支笔!拿支笔!”医生说。桌子上本来就放着一支笔,他竭力设法把它插进病人的嘴里去,可病人此时正在痉挛大发,牙关咬得非常紧,那支笔插不进去。这次发作比第一次更猛烈,他从睡榻上滚到地上,痛苦地在地上扭来扭去,医生知道已是毫无办法,就只管他痉挛,他走到诺瓦蒂埃面前,低声地说,“您自己觉得怎么样?很好吗?”

“是的。”

“您是不是觉得胸部没有以前那么紧,腹部舒适轻松,嗯?”

“是的。”

“那么您觉得差不多就象服下我每个星期日给您吃的药以后的状况差不多吗?”

“是的。”

“您的柠檬汁是巴罗斯给您调制的吗?”

“是的。”

“刚才是您要他喝的吗?”

“不。”

“是维尔福先生吗?”

“不。”

“夫人?”

“不。”

“那么是您的孙女儿了,是不是?”

“是的。”

巴罗斯发出一声呻吟,接着又嘘出一口气,仿佛他的牙床骨已经裂开了;这两种声音又把阿夫里尼先生的吸引了过去,他离开诺瓦蒂埃先生,回到病人那儿。“巴罗斯,”他说,“你能说话吗?”巴罗斯喃喃地说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尽管试试看,我的大好人。”阿夫里尼说。巴罗斯重新张开他那充血的眼睛。

“柠檬水是谁调制的?”

“我。”

“你一调好就端到你主人这儿来了吗?”

“没有。”

“那么,其中一段时间你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

“对,我把它放在食器室里,因为有人把我叫走了。”

“那么是谁把它拿到这个房间里来的呢?”

“瓦朗蒂娜小姐。”

阿夫里尼用手敲打自己的前额。“仁慈的天主哪!”他低声地说。

“医生!医生!”巴罗斯喊道,他觉得毛病又要发作了。

“难道他们就拿不来吐酒石了吗?”医生问道。

“这儿有一杯已经调好的。”维尔福走进房来,说。

“谁调制的?”

“跟我一起来的那个药剂师。”

“喝吧。”医生对巴罗斯说。

“不可能喝了,医生。太晚啦。我的喉咙都塞住了!我快断气了!噢,我的心呀!噢,我的头!噢,太痛苦了!我还得这么样痛苦很长时间吗?”

“不,不,朋友,”医生回答说,“你马上就不会痛苦了。”

“呵,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不幸的人说。“我的上帝,发发慈悲吧!”于是巴罗斯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象遭了雷击一样的向后倒了下去。阿夫里尼用手摸摸他的心脏,把那只杯子凑到他的嘴巴上。

“怎么样?”维尔福说。

“到厨房里再去给我拿些堇菜汁来。”

维尔福立刻就走了。

“别怕,诺瓦蒂埃先生,”阿夫里尼说,“我带病人到隔壁房间里去给他放血,这种手术看上去非常可怕。”

于是他搂起巴罗斯,把他拖到隔壁房间里;但是他马上又回来拿那瓶剩余的柠檬水。诺瓦蒂埃闭紧他的右眼。“您要见瓦朗蒂娜,对不对?我告诉他们去找她来见您。”

维尔福回来了,阿夫里尼在走廊里碰到他,“哎!他现在怎么样了?”他问道。

“到这儿来。”阿夫里尼说。于是他带他到巴罗斯躺着的那个房间里。

“他还在发作吗?”检察官说。

“他死了。”

维尔福后退了几步,攥紧双手,用发自内心的哀痛的情绪喊道:“死了,死得这样突然!”

“是的,非常突然,不是吗?”医生说。“但这个应该不会让你吃惊的,圣·梅朗先生夫妇也是这样突然死的。您家里的人都死得非常突然,维尔福先生。”

“什么!”那位法官用狼狈而恐怖的声音喊道,“您又想到那个可怕的念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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