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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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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整的。只是那画艺,自己一个只分得清印象派与抽象派的现代人,一来就学复杂的国画,委实费力。因本朝官家多推崇水墨山水,讲究意境高远,这可苦了小江春了,若画点人物工笔、花鸟写意的,还尚有两分挣扎的空间,这山水……唉!小小的她叹了口老气。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在她无从下手的画艺上,胡沁雪却是颇有几分天赋的,课上得了顾夫子的数次赞誉。
这日,因九章科窦夫子有事,将九章与诗画的授课时间作了调换,故上午习过诗画课后,下午又连续上礼乐课,相当于有一整日的艺术课,刚被张夫子折磨过的众生可是好生高兴了一番。
胡沁雪也不例外,天才将亮就换上洗净的馆服,因她肤色白里透红,又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月牙般可人,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又是青春洋溢的,外加顾夫子看重她的画工底蕴,平素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自从脱粉窦夫子后,倒是又秒变顾夫子的迷妹了……每逢顾夫子的课,均是要特意起个大早收拾摆|弄一番的。
今日的学舍格外轻松,众生也不摇头摆脑晨读了,只三三两两围坐一处聊些小话。
后头那徐纯与胡英豪倒是难得地早到了,见着江胡二人进来,徐纯就当失忆了,不记得胡沁雪为他疫毒瘴气四处奔走的事一般,先自阴阳怪气道:“黄毛丫头与小矮子来啦,今日可来得晚哩。”
胡沁雪毫不示弱:“傻大个儿,本小姐来得晚关你何事?!”
徐纯的性格真对得起自己名字:“本相公就是狗拿耗子,不,是你狗咬吕洞宾……”
话未说完,身旁的胡英豪与胡沁雪已是哈哈大笑起来:“人傻就得多读书,此‘狗’非彼‘狗’!”
徐纯自己闹了场不痛快,踢了胡英豪一脚,两人勾肩搭背出门去了。
江春觉着吧,小冤家们这种互怼的相处模式可能终其一生也改不了了罢?
胡沁雪神清气爽浑身通泰地拿出砚台与墨条研磨起来,待会儿顾夫子要开始讲授山水下笔了,天冷,先把墨化开,用起来才不涩手。只见她去后排徐绍的座位上加了一小湾砚台中的清水来,身体站直,左手捏起馆服右边袖子,右臂垂直端正,捏住墨条上端,就着清水慢慢地研磨起来。
顾夫子讲过,磨墨讲究“轻重有节,缓急有度”。力度过轻,速度缓慢,不止费时且墨浮不稳;用力过重,速度过急,则又墨粗而生沫。胡沁雪每次磨出的墨,均是浓淡得宜,且不论家学渊源如何,单就这基本功来说,却是将顾夫子学了个八|九分了,若是再长个七|八岁,定会有几分夫子的风采。
小江春却没这热情,只拿了四书默默背起来,她只想早日县学肄业考太医局,陶冶情操靠书法就够了。
说到书法,她难得有点欣慰,连续几日的用竹竿沾水练字已有两分成效了,至少这《大学》已是能通篇工整地默写出来了。
“啪”,只听近旁一声脆响。身旁的胡沁雪刚想避开,却已是来不及了,那刚磨到六七分的墨汁一盒全打在衣裳上了,砚台顺着衣裳往下滑,四分五裂地碎在了地上,而那正是浓郁的墨汁儿顺着石青色曲裾长裙滴啦而下……
“沁雪妹妹,对,对不住啊,姐姐不是故意的……你,你莫生气,过几日我再赔你一把……你,你千万莫生气。”怯生生说着就已是轻轻啜泣起来,还一副生怕胡沁雪怪罪的样子,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这副小受气包的样子,再配上她那梨花带雨的姿态,嗯,“黛玉”妹妹演技很到位。
为何说“演技”呢?胡沁雪这正经受害者都还未说甚呢,她就梨花带雨哭起委屈来,打碎别人物件、染脏别人衣裳赔礼道歉不是该当的吗?她委屈个甚?况且这砚台本是置于桌头靠江春的位置,她行经胡沁雪那旁的过道,又不是徐纯那般不长眼的大老粗,怎就将这砚台给碰倒了?
可惜小江春未得见过程,但端看她这副姿态她就不喜。
娇花“受委屈”了,自有那“护花使者”挺身而出。
“喂!胡沁雪你莫欺人太甚,淑茵妹妹既都已道过歉了,你还想作甚?可莫欺人太甚!”
转过头来对着林淑茵又是另一面孔:“淑茵妹妹,你莫理这女霸王,她横行惯了的,千万莫与她一般见识……你放心,她不敢对你怎的,否则我冯毅第一个不饶她!”
可怜胡沁雪自始至终一句话未说呢,已被护花屎者贴上了“横行霸道”的标签。她本就看不惯这母女二人惺惺作态,此时被男学生一冤枉,想到自己这身染脏了的衣裳要在最喜欢的顾夫子面前出丑,自是委屈万分的。
这份要在爱豆面前出丑的委屈江春也能理解,但更为头疼的是下午的礼乐课,那夫子是个最重礼义廉耻的,开口闭口“德容言功”,这被墨污了的衣裳少不了要被他责怪,若回学舍换作常服,不着馆服那也是少不了一顿说教的……
只胡沁雪平日虽口齿伶俐,现今不知是气昏头了还是怎的,居然只红着眼角,气鼓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在那几个充当护花屎者的男学生眼里,又自动翻译成“装委屈”“故作姿态”了,正要对着她一顿好讽呢,江春已忍不住站起道:“这本是人家两表姊妹的事儿,你几个男子汉不问缘由是要作甚?‘君子不失口于人’,对女学生横加指责可逞不了你们的威风!”
以冯毅为首的几个男学生被她说得脸上难看,想要回骂句“牙尖嘴利”,但与她缠斗下去,岂不是更失自诩的“君子之道”了?就这般任她指责吧,又岂不是承认自己无礼了?
好在不用太过纠结,林淑茵已是双目泣泪,可怜兮兮地“认错”了:“你是江妹妹罢?姐姐不是故意的,还望你从旁劝着沁雪妹妹些,切莫为我这浮萍般的人物气坏了身子……”
“林姐姐且先将泪收一收,女子讲究‘身不垢辱谓之妇容’,姐姐面上妆容有些花了呢,快将泪痕擦净罢!”每日出门都要妆点一番的林淑茵面有赧色。
“况且,胡姐姐平素走路最是小心不过的,这般打碎同学东西却是第一次呢,古人只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而今看来知错认错,亦是善莫大焉呢。林姐姐说说可是这道理?”林淑茵被问得哑口无言。
冯毅等人还想多言,江春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既林姐姐都道认错道歉是理所应当的,怎冯毅哥哥几个还要横加阻挠呢?这认识的都道你们护花心切,不了解内情的只道你们是要让林姐姐出尔反尔,表里不一,不好做人哩……”
林淑茵自是不会眼看着自己的“护花使者”被为难呢,只见她轻轻拭了眼角的泪,哽咽出来:“多谢冯毅哥哥为妹妹做主……江妹妹莫为难他们了,千错万错均怪我,谁让我是浮萍一般的人物,整日寄人篱下……”
既然她还不想见好就收,那江春自然也不会就此打住:“林姐姐这般妄自菲薄,岂不是寒了胡家老祖宗的心?且不晓得汴梁城里是何种规矩呢,我们金江这边,姐是姐,弟是弟的,若没记错的话,姐姐属虎,自是比冯毅哥哥几个大了两岁的……姐姐这般自称妹妹,不知汴梁风俗的还道是姐姐你长幼不分哩!”
林淑茵脸一红,眼泪也忘了擦,心道:这臭丫头果然牙尖嘴利!
胡沁雪闻得江春这般说法,忙道:“可不是嘛,冯毅你还自称哥哥呢,人家比你还大哩,你也是脸大!”
几人在学舍内你来我往,却不知外头走廊上已有两人将其尽收眼底。
“山隐,令你见笑了,愚兄在这不毛之地,民风尚未开化,连女学生都是能逞口舌的。”白衣男子笑着自嘲,若有丙黄班学生出得门来,自是能认得这是他们的窦夫子。
旁边的青年却未搭话,只心内暗想:看来这小儿在学堂里混得风生水起呐,用大道理教育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那小牙齿果然够尖的,该属兔子才对,一言不合就亮牙齿咬人。
见他未出声,白衣男子又补充道:“山隐别小看了,这名女学生在九章上倒是颇有几分天赋。”
青年终有了点动静:“哦?”
“几次随堂小试均遥遥领先呢,看不出来农家女娃还有这天分,果然是要我等锱铢必较之人方适合学这一门?”
青年闻得他自嘲的“锱铢必较”几字,皱了下眉,仿若未听出他弦外之音似的,只略有两分不耐地道:“莫唤我‘山隐’了,‘元芳’才是正经名字。”
窦夫子眼神微闪,嘴角笑容意味难明:你想作“元”,不想作“山隐”,却不知我也是不想作“丞”的。
第48章 月试
待十七这一日,小江春用手里零花钱给高氏买了两斤酸梅子提家去,才晓得女人怀孕的不易。
同样是怀孕,境遇却不同。二婶不止没孕吐,每顿还能吃得下两大碗糙米饭,整日卧床坐胎外加两个红糖蛋补得红光满面,若非她有意作出扶腰挺肚的样子来,实在是不会将她与孕妇联系到一处。
高氏的孕吐却还是未有丝毫减轻,晨起必吐两口清水,闻见鸡蛋味、肉味也得吐,可怜凡是农家能拿出的“好东西”她都吃不得,只每日在房里偷着含两枚酸梅子,喝碗糖水下去才好过些。二十多天没见,她已是瘦得厉害了,两颊颧骨高突,手背上青筋愈发明显,按后世算法,怀孕也才十周左右,但小腹已有些看得出来了。
江春|心里窝着口气,初七那一集江老大来县学看她,问高氏情况他只打马虎眼云“一切皆好”,现在倒好,人都瘦了一圈!
趁高氏抚着她肩膀的时机,她将三指轻轻搭在高氏桡动脉处,只觉着脉位深沉,脉象滑利,如珠走盘,虽有孕脉,只关脉不足,这是明显的胃气有伤的表现,且尺脉也有些沉,说明胎元不足。问起生姜汁可还有再服用,王氏在旁接嘴道:“春丫头你莫乱说,女人家怀孩子吐吐是正常的,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都不好,待你|娘忍过了这头三月就好了。”
江春可不赞同,后世那么充足的医疗条件,尚有吐到四五个月,下不了床的孕妇,这般落后的古代,她可不放心。
虽说“是药三分毒”,这所谓的“有毒”亦只是相对而论的毒副作用、不良反应,并非绝对的对人体机能的损害。江春相信,只有不会用药的医生,没有真正“有毒”的药。后世熟知的剧毒|药砒|霜,都可用来治白血病,这就是对药物的合理使用;若使用不当,则“大黄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了。
高氏都已瘦得脱了形,还忌讳着“三分毒”,那岂不是矫枉过正了?且生姜是被誉为“止呕圣药”的,何为“圣”?圣者无过,这是对药物偏性的最高概括。只要合理运用,胃寒呕吐直接用其辛温之性,胃热呕吐伍以竹茹、黄芩等亦能制约其热性,发挥止呕之功,只要配伍使用得当,药物偏性也就不是“毒”了。况且现代药理研究亦证明了,生姜内的姜烯具有保护胃黏膜细胞的作用,而其中的姜油酮确实是具有神经末梢性镇吐作用,委实是对症的,并非臆测捏造,古人的生活、用药经验总结,若要科学证明,也是可以的。
江春找借口,再次争取道:“奶,你放心,前几日我去熟药所问过老所长了,像我阿嬷这般妊娠呕吐确实是可以生姜汁兑水喝呢,不止不会影响肚里的小弟弟,还能令阿嬷多吃两碗饭,让小弟弟长得壮实些呢。”
王氏一听,既是县里老先生都说了可以的,那就是可行了,况且这“小弟弟”的话,她爱听!
二婶在旁听得撇撇嘴,不痛不痒地道:“这春丫头就是能耐,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大嫂可是真能藏的,怀上这般久了都闷声不吭的,现还没怎劳累呢,就已娇弱成这样,果真是小姐的身子……我当年怀夏儿的时候,可是不论严寒酷暑都得下地嘞!”
“阿嬷快少说些话,好好养养精神,给我生个胖胖的小弟弟。”江夏的书果然不是白念的,已经会截娘老子的胡了。
江春看着高氏那欲言又止满怀愧疚的样子,唉!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当年苏外婆是怎教的!
且不说本就各怀心事的江家,因着妯娌俩的孕事,又生出些浪花来。
回了学馆,这近一月的时光里,江春起早贪黑,已是将四书背得滚瓜烂熟了,虽有些句子还未吃透,但起码是可以提头知尾的了。另外诗画课上虽有些吃力,礼乐课平平无奇,九章科却是遥遥领先的,就凭这,她都要感谢前世教过自己的所有数学老师!
待学业慢慢步上正轨,江春就捉摸着该是出去找些零工做做,补贴下家用了,摆在眼目前的,学寝灯烛费也要交了。故二十三这一集她就未家去,独个上街去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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