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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部落-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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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惊骇,空前的恐怖,闭住了所有人的心窍。我知道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心造鬼魅,产生幻觉;但我不敢相信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会有如此众多的人畜肉眼同时产生幻觉。我们呆呆地仰望着这夜幕奇景,形同槁木……
终于,不死的元气又回荡了过来,马黑马,这个屠夫般的魁首,蓦然爆发出了一股非凡的狠勇,他忽地一跃而起,拔刀出鞘。在月光下唰地一挥,发出了一声野狼殷的嗥叫:“军——令——大——死——神——令——”
于是,全体将士跟着发出一声应呼:“军——令——大——死——神——令——”
接着他嗥叫一声:“全体举枪——”于是,八百多条钢枪同时朝天,瞄准了那片蓝火鬼影……
“一、二、三,放!”“砰砰砰……”一阵猛烈的排子枪山摇地动般炸响。跟着一声“冲啊!”的呐喊,失魂落魄的人们又像着了魔似的向那山头鬼影冲去……一阵旋风过后,那蓝火鬼影霎然消失,平坦坦的沙岭顶上,却出现一片浩浩白骨:一具一具的人骷髅、马骷髅,沿岭脊铺成一条长路。有的裸露,有的半掩于风沙之中。骨架散的散了,完整的还很完整。脑壳、肋条、腿骨、趾骨,排列得整整齐齐,好像从一躺倒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起来。胸腔骨缝里积满了尘沙,有的眼眶里还生出一根两根的草苗。尸骨周围散乱地丢弃着一些腐烂了的盾牌和生了锈的戈矛。一切迹象都表明着这是一支远古的军旅,他们长眠于此已经很久很久了。从那零乱而又整齐的队形看,他们显然不是因两军厮杀而阵亡,而是因孤军陷入迷途被大自然夺去了生命。千秋岁月已将他们的躯体石化,茫茫风尘已将他们的灵魂融入蜃气。我们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恍然就像看清了自己的归宿,不禁潸然泪下,悲难自己……
月亮慢慢地沉没了,星斗也渐渐地消失了,太阳却迟迟不见升上来。四围天色朦胧如黛,一片铁青色。精疲力竭的人们再也鼓不起精气神了,有些人就那么倒头一躺,横卧在枯骨中间,再也没有起来……
绝望的寂静中,死神徘徊良久,忽然又传来一声古怪的啸鸣,声音很亮,像鹰笛一般。我们挣扎着抬起头,只见从遥远的西南天际飞来一只红色的大鸟,样子很像一只火红色的公鸡,翅膀上闪着五彩之光,头却是一个老鼠头,尾巴也像一根软溜溜的长蛇悬掉在半空中。我们谁也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飞禽,一个个伸长脖子,仰首发呆。那红色的怪鸟似乎是有意来给我们引路,在我们头顶上空盘绕三匝,嘎嘎鸣叫数声,向前飞去。飞了一阵,见我们没有跟随,又折回身来,继续盘旋鸣叫。如是再三,我们终于若有所悟,不知是谁喊了声:“快走啊,那是神鸟来搭救咱们了!”于是,人们又挣扎着爬起来,牵马引驼,跟着那只红鸟逶迤而去……



这是一个绝路逢生的希望。我们就那么跟着只无名红鸟蜿蜒前行,俨然一队蚂蚁跟着一只苍蝇。
太阳却一直不见出来,连行几日,天色一直是朦胧的黛青色。无尽的沙漠如迷宫一般,越走越复杂,我们终于辨不清东南西北了。而那只无名红鸟似乎又不太耐烦我们行进的速度,飞着飞着就不见了影子。但每当我们陷入迷途、举足不前的时候,它似乎又不忍心,再度飞回来,鸣叫着引我们继续上路。一切都不可捉摸,一切都充满了神秘。马黑马曾问独眼龙,你们多年在新疆,知道这鸟叫什么名字?独眼龙却连连摇头说,不知道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忽然有一天,迎面袭来一股冷气,人和马同时打了个寒战。这是一股很奇特的冷气,没有风、没有雨,却冰凉刺骨。愣了一阵,有人就叫道:“呀!可能是遇上了前面的雪山!”人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加快了脚步。但续行半天,情况却令人沮丧,雪山的影子依然不见,那股寒流却越来越重,越来越刺人心骨。我们当时还穿着夏日的单衣,冻得嗦嗦发抖。马和骆驼也一样地冷不可当。马嘴上喷出了白霜,骆驼的秋毛还没长齐,肚子上青筋暴露,冻得龇牙咧嘴。牲畜一到龇牙咧嘴的时候,面孔上就带了一种人相,分外狰狞可怕。马黑马几次回头望我,意欲止步。抬头看那无名红鸟,却依然在前面忽隐忽现,于是又咬牙坚持。
再行一程,错综如网的沙岭间,忽然又出现一道窄窄的峡口,两边砂岩陡立如削,中间一条羊肠小道,队伍不由自主地排成一道长蛇阵,像被吸入了一条巨蟒的肠道。峡口里冷气愈加凝重,似有万枚钢针刺入肤骨,不一会工夫,便觉耳门发胀、面部发麻,鞍下马蹄也悠悠忽忽如腾云驾雾一般。这时候想抽身回走也来不及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吸着你身不由己地往前走……
迷迷糊糊不知行了多久,眼前又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白茫茫雪地。我们十分惊讶,虽说天气已入深秋,但还没到落雪的季节,此处何以独成雪地?雪地中央还孤零零长着一棵绿树。树也叫不上名字,状若伞盖,苍古如老柏。树的根部隆起一堆寒冰,像蜡泪滴就。逼人的寒气正从那里向外散发。我们十分惊奇,茫茫戈壁不毛之地,何以忽然冒出白雪绿树?愕然一阵,队伍就缓缓扯成一道散兵线,向那绿树围拢过去。
快到跟前,战马忽然蹭蹄不前,鬓毛倒立,发出嘶嘶低鸣。正觉疑惑,那独眼龙突然又叫一声:“呀!树下趴着个什么?”众人闻声一惊,仔细一瞅,才见那树根下的冰堆中,还包裹着一个奇怪的动物,身披鳞甲,混沌一团,看不清面目,只透过厚厚的冰壳,隐约看出,像是一只巨龟。身体大部分被冰壳包着,尾部却又伸出一条琥珀色的肉质尾巴,笨重地盘在树身上。前面喙部,也隐隐有一个牛鼻子似的毛孔露出冰壳,微微地翕动着,鼻翼每动一下,便有两道青气徐徐喷射苍穹,与那溟濛的铅云构成一个回流。我们呆呆地望着这奇异景象,心神如沉万古深渊……
呆立良久,白蛤蟆团长忽然尖叫一声,说他的战马死了。我们一看,只见他的坐骑已四肢发僵,双目失神,四蹄陷入冰雪之中,不能动了。与此同时,周围另有几匹马驼也出现了类似情况。我们恍然惊悟:此地不可久留!一旦寒气弥漫周身,我们将永远地冰冻在这里!于是慌忙策马急走。白蛤蟆猛抽坐骑几鞭,还是不能动,只好跳下马来,徒步跑开……

十一

众人跑出一阵,回头眺望,那雪地灵龟和白蛤蟆的坐骑,已被茫茫黄沙淹没无踪。这时候,我们才渐然省悟,前面那股凛冽寒气和白雪绿树,全由那个无名灵龟所化育而成。至于那个无名灵龟是怎样化育了这一自然奇迹,同时又叙说着这神秘世界的某个意志,恐怕只有天知道了!惊魂甫定,回过神来,那只鼠头红鸟却又不见了影子。等了一阵,还不见飞来。四下里又起了风。一股一股的狼烟风柱,拔地参天,扶摇直上,黛青色的苍穹又变成一片朦胧黄尘,隔断了去路。有痴心的士兵使双手拢口呼唤起来:“神鸟回来——神鸟回来——”可唤了半天,仍不见踪影,那个神秘的怪禽像一个诡异的幽灵,把我们引入一个迷津之后,竟悄然隐遁了……
蓦然间,一股被天地遗弃的零落之感袭遍全身,所有的兵伍走卒无不产生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悲慨。这种面对大自然产生的悲慨,远比那种被共军追得走投无路的悲慨还要深重得多。不知不觉,队伍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马黑马第一次出现了狂躁不安,他猛地野开嗓子,把那独眼龙叫到跟前,悲声喝道:“你带的好路!你到底要把我们引到哪里去?”
独眼龙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马、马旅长,小弟不是带路的,小弟正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你的,小弟哪敢带路……”
“胡说!我要不叫你来带路,收留你这废物干什么?”
“马旅长,小弟实在不知这里的路径,你要硬叫带路,我就真要把队伍带到死路上了……”
“放屁!我是甘肃人,不识新疆的路,情有可原;你是新疆人,也不识新疆的路?明明心中有诈!……”另两个人也一齐跪下,乱声说道:“马旅长、马旅长,我们不敢有诈,不敢有诈,实在是你太不了解新疆的情况了,新疆大得很呀,差不多有半个中国大,我们一直在天山一带活动,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我不管!你们到过也好,没到过也好,反正现在要叫你们给我带出一条路来,如果你们给我带不出一条路来,我就先把你三个倒栽葱插在沙堆上!”
“马旅长……”三个人顿时叩头如捣蒜……
我看这情形不是办法,前趋一步,插问一声:“你们别这般模样,马旅长哪能真要你们的命。马旅长的意思是,你们虽然没有到过这里,总该听过一些情况,比如,从新疆到西藏,大概要经过几块沙漠,几道河流,几座山……”
独眼龙听我这一问,抹泪站起说:“羊副官,你问这个,小弟听过一点,据说从迪化城一带走西藏,首先要穿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而后翻过昆仑山才能到西藏;如果从鄯善、哈密一带走西藏,首先要穿过罗布泊大沙漠,而后翻过阿尔金山,才能到达西藏的边境。但不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是万水千山,遥远得很啊,小弟实在说不上确切的路径……”我听他这话,心中忽然一怔,忙问:“你说罗布泊?可我听说,罗布泊是个水名,不是沙漠名?”
独眼龙又说:“罗布泊确实是个水名,但也是个沙漠名。很早以前是个大湖泊,后来水干了,周围一片大沙滩,正处在西边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和东边的库姆塔格沙漠的中间,习惯上叫做大沙漠。我们是从玉门关和哈密方向走过来的,说不定正到了它的跟前……”听此一说,人们的眼神又蓦地一亮。马黑马也变了口气,紧忙追问:“你快说,我们已经到了它的左边右边,还是前边后边?”
“不不不……这我可说不上了,我只是个估计,万一估计错了,可就害了大家……”
一阵焦虑的沉默中,李老军又插一句:“马旅长,这样吧,俗话说‘老马识途’,咱们挑几匹老战马,放开来,说不定会把咱们领出去。”“胡吣!”马黑马断然否定,“老马识途,说的是老马认识回家的旧路,咱们现在是寻找新的生路,老马识得个啥?你是想趁机往回溜窜?”
“不不不……”李老军慌忙退回人群,再不敢露面。“马旅长,”这当儿,那个俘虏队长胡驼子又凑上前来说:“在沙漠里行路,骆驼比马强,咱们还是挑几匹老骆驼走吧,骆驼虽然也不知道西藏在哪里,但却知道有水草的地方。据我听说,那罗布泊的水确实干了,但还没有干透,还有一汪小小的水泽……”
“好!”马黑马断然一挥手。我们又跟着几匹老骆驼出发了……

十二

昏沉沉的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我们又望见了久违的星光。天地有了黑白之色,人心也有了冷暖之感。我们在马背上吃了些干粮,也给骆驼和马的嘴上挂上料橱子,边走边嚼。那几匹骆驼深感责任重大,神情庄严而专注,不时地东张张西望望,调整着方向;有时停下来,久久仰望深邃的夜空,仿佛在向天河问路。
如是躜行几日,一天黄昏,遥远的天边忽然又涌来一大团黑云,遮没了残阳,遮没了星光,四下里又变得一团漆黑。卜连长紧跟在骆驼后面,监视着动向;我又跟在卜连长后面,负责与队伍的联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驼队全由鼻绳连着,马匹之间却全靠本能的自觉,一旦有谁错离队伍,很快便被夜风吞没。走着走着,我忽开一窍,勾起双脚,将左右马镫揽在鞍上,学做驼铃撞击。身后有人跟着模仿,于是漫漫夜行道上响起一串叮当之声。经历了漫长的精神折磨,人的心灵也变得飘忽不定,伴着风声铃声,忽有女子做歌:“我大大,莫要哭,爷爷死了有孙子。你养马,我养驴,他养骡子也下驹……”歌声悠悠如童子儿歌,千军万马忽然闭气。走在这样的亡命道上,闻此歌声,铁石心肠也有了泪下之感。
我渐渐听出,那唱歌的女子正是那个红旗袍花奴。我对这女子始终充满神秘的好奇,除了知道她是一位落魄的军官太太外,其他的身世一概不知。她的一言一行都出格离奇,仿佛是个妖狐的化身,她加盟我们队伍,也暗合着某个诡谲的天意。
风声猛然加剧,呜呜如牛吼。前面引路的骆驼接连发出惊恐的吼叫,像是撞见了虎豹豺狼。我踢马疾步上前,与正在勒马转身的卜连长撞了个满怀。我大声呼问:“咋了?咋了?”卜连长却气急败坏地喊道:“停步!停步!快停步!”我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努力睁大眼睛,隐约瞥见几匹黑魆魆的驼体像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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