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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栏已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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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尝祁闻言,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眉眼映耀着烛光,一片清辉,只是平淡道:“成亲当日我便与你说过我是个怎样的人,你可以选择反悔也可以选择另嫁他人,你既然选择了如今,我便也无甚好说的!”
“那王爷至情至性至今,当真是一丝情谊也不曾对妾身动过?”
“不曾。”话落,喻尝祁便起身出了主室,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后|庭院的书房。
遥遥望着那一袭赭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林辞镜杏目含泪的双眸突然变得冷冽了起来,袖中纤指紧握,檀唇轻启:“既如此,王爷便也莫要怪我了罢!”
*
炎华百国间,毗邻大周的国土不下星河百万,其中唯有西部的郭戎一族与大周世代交好,原因无二,便是有血脉亲族相连。
自三百多年前中原发生动乱和混战,郭戎便趁机南下夺了中原关隘要地一举称王,自此混战结束,周边大小国家俱以同盟交好抑或互不干涉,至此终年,只是余前代几位先祖开始,渐与郭戎疏离生隙,及至本朝周帝荣登大统之前,频发生死交战。
如今维系全靠周帝一人,关内汉人重臣,关外亦是血脉亲族,两头纷争不断,俱教人交瘁不已。
“陛下,这郭戎缕与我朝干戈相向,边关常年纷争不断,将士们俱是心疲力竭,这若不迟早拿个定论出来,这拖延战怕是早晚成为边关将士心防攻破的最后一根弦啊!”殿下三朝老臣季郃道,他位职二品臣公又兼辅国大将,虽年逾半百,可说话的份量丝毫不亚于三公。
再加上他本为汉人出生,这朝堂上又多为汉臣,此言一出,倒有不少大臣跟着应和。
周立宵冷眼看去,这些人虽是为大周卖命,可骨子里装的到底是汉人的血,终究不满生活在为异族统领的地界,如今边关战事胶着,不少人都等着他下决断与郭戎彻底撕破脸殊死一战,可若是真若此,他便是背弃了祖先亦是对不起他骨子里郭戎人的血。
心中思绪万千,正琢磨着如何下口,一边的国相林凫却突然开口道:“诸君先停息下来,可听我一言?”
林凫位居三公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份量自然不用说,为人又偏是圆滑善道,因此朝中愿与他结怨的人甚少,他言一出,周围便瞬时静了下来。
“季老啊,这陛下还未断言,你急又有何用?出言尚要以顾全大局为重,你整日廷上此言必要重复一遍,可起了什么作用?”
季郃却颇是耿直,“国相大人是文人出身,这战场艰险你又岂能轻易明白?此事拖得一日下去便是祸患,边关百姓尚且饱受战乱之苦颠沛流离,又耗时耗力,不如速战速决趁早来的清净!”
他此言直讽林凫一介酸腐文人无能为力,空有无稽之谈,这边诸位大臣听了又是点头共举,可林凫依旧不紧不慢道:“看季老的样子,是有把握稳赢?”
季郃闻言噎住,又道:“时日渐久,人心俱疲,总要一决胜负吧!”
“季老可是在拿大周百姓的性命作赌?这关内好不容易保留了十几年的太平,若容你一言打破,这损失又该由谁来负责?”
殿下群臣各执一言,周立宵蓦地冷言打断:“够了,此事事宜长久容后再议,众卿有什么建议尽管写上折子交予朕便是,国事易安自然不容忽视,但是,这朝堂亦不是起言纷争之地!”
执掌朝政这么多年,周立宵积威甚重,纵使在部分大臣的心里依旧不被认同,可他这些年来的建树和功绩却是不容忽视的,毕竟从先帝起就一直纷扰不断的南岭冲突,最终还是在他手里平息了下来,如此面对周立宵的态度,也无人不敢不服。
殿下一片寂静,审视片刻,周立宵重又开口道:“今日,归卿又没来?”
他口中的人便是归府延,当朝太常寺卿亦是太子的直属太傅,只是自上个月赐告之后便一直未来上朝,周立宵一向对他看得慎重,固有此一问。
“陛下!”京堂的少卿田如完道,“归大人,跟臣提过说是要乞身致,致仕……”最后两个字他说的细如蚊呐,心底到底也是明白归府延在周立宵心中的份量,只是他三番四次地劝,归府延偏偏置之不理,到头来还是要陛下亲自出马。
“致仕?”周立宵挑眉,“归卿这是不干了?”
田如完默不吭声地点头。
“哼!他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年纪呢?这季卿都能梗着身板在朝堂上论政时议,他弱冠已满而立未达,就敢跟朕致仕,他人如今现在何处?”
周立宵不动声色的讽刺了一把,这朝堂上下又岂会听不出,而季郃的脸色当即就有些难看,却也不敢发作,另一边田如完默默道:“归,归大人如今闲置在家,养病着呢……”
“罢了,喻卿。”周立宵转向另一边,喻尝祁加有一品武官上将的衔职,所以每日上朝是必要的,只是他总是按部就班地站在一侧,若无事从不出列议论,此时得见周立宵出声唤道,才上前一步行了礼,“臣在。”
“此事便交由你去办,若不见归府延人回来……”周立宵顿了顿,“那你也不用回来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王爷!”
朝会散罢,群臣陆陆续续地出了紫宸殿,这边喻尝祁刚准备步出殿阶,后头周立宵的贴身侍监李荣举便追了上来。
“王爷稍等,陛下适才吩咐奴才,要王爷散朝后去静安殿一叙!”
喻尝祁驻足,宽大的摆袖在风中作止,心中似有冷雾吹散,一片茫茫的寒意自背脊升起,停顿了片刻,才微微颔了首,李荣举见状,忙上前殷勤带路,那边几个大臣见喻尝祁离去的背影,一片唏嘘之声又起。
香案上的熏笼冒着袅袅的白雾,这几日天气渐入深秋,北地这边凉的又快,是以宫中不少殿阁都加施了保暖的物什。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熏笼上挥了挥,一片云雾扩散,周立宵悠悠开了口:“鄢门那边气候湿冷,朕倒是听闻那边下了不少雨,不知你痹症可犯了没有?!”
喻尝祁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那夜山洞中的景象,缓了缓呼吸,语气平淡地道:“俱是老毛病了,多谢陛下挂念。”
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人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周立宵坐回了位子上,随意拿起一本奏折道:朕倒是听闻你此去查处了不少窝藏的逃兵等,这宝卷下落似乎依旧未明?”
心中作疑,喻尝祁却只是道:“臣已命人交付了大理寺……”
“朕问的是宝卷,不是别的!”
主位上那人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声音,一股威严之势扑面而来,喻尝祁怔住,“是臣无能,没有尽到本分!”
一声闷响自香案上传来,周立宵道:“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闻言,心中无端紧了紧,一阵不好的念头隐隐袭来,喻尝祁走上前去,却着实没料到,那香案上是一卷经书,他心中从始自终都明白是谁在搞鬼,只是从未言说,心中忽然想起那日,那人俯在耳边说的那句话,眼中神色变淡,原来有借有还竟是这等意思么?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朕?”周立宵突然开口,喻尝祁一震,不期而遇地撞上周立宵眸中的神色,凌厉而冷淡,透着无上的帝王之仪。
“臣……”
“当日你在那里遇见的行刺,朕俱已知晓,不论那帮人是什么目的还是什么由来,朕相信你此时心里相必十分清楚了吧!”周立宵站起身来,负着双手向前走去。
喻尝祁敛着眉目,双眼低垂注视着案上的那卷经书旁的印鉴。
一只螭虎形状的铜制鎏金印鉴,除却那些官职低微的人不知晓这是何物,想必若是朝堂上随便来一位身居要职的大臣,不肖说便是一番惊讶。
此物乃是前先逝靖谦太子周怀绮所持之物,至于一个逝去多年的人,所持之物为何会出现在此,心怀猜忌的人必然又是一番胡思乱想。
可他心里自然清楚,当年宫变之时,始终跟在周立宵身边的人只有他,周怀绮当然没死,只不过被周立宵废了双腿流放至南荒,当初周立宵被逼至澹台七年之久,性命尚且不保,只是一朝风云变幻,谁又能料到周立宵竟能全力反击?
只是外人皆道周立宵狼子野心,冷血无情,却不知他的遭遇和处境,为了所谓的亲族情谊给自己留下了一道祸患,既知某一日那人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纵使早已心知肚明,可此时对于这毫无防备的一击还是难免无奈多于震惊。
“看来,这大周十几年的太平似乎又将付之一炬了……”周立宵无声的叹了口气,喻尝祁看不清他的神情,此时也是束手无策,沉默无言。
周朝自奉历年间起,便如同无根浮萍般在风雨中飘摇,多少年过去,内忧外患始终未能让人真正的安过心,一代代帝王克勤克俭、整顿民生这才有了如今的大周。
这江山自古便是打得易,守得难,当年南岭祸乱造成的影响让人回忆起来至今仍心有余悸,只是这太平盛世好不容易在周立宵手里安定下来,他自然不希望被打破。
忽然,眼前那人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挑起,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朕那个好弟弟终究是要回来了,这恩恩怨怨这么多年,朕的一片心意终究也是白费,尝祁,朕说的可对?”
他倒是很少听到周立宵这样唤他,一时不由得有些惊讶,看向周立宵的神色不知是说是还是不是。
“你想必也是对朕恨已入骨罢,当年叶公一案牵连众多,那叶家的公子明明洁身自好,可朕偏偏要那叶则绪入了狱赦,被发配至临城县的一座道观,你那日去,想必也是为了这吧?”
喻尝祁不置可否。
“可惜,时日之久,那座道观早已成了荒废之地,旧人痕迹无留,枯骨无寻,很难过吧?”
眼底似有烛光撩拨,山水空濛也变得雾色幽重,心中的情绪自然无处可逃,像是被掏空那般,随着一阵风穿透而过,声音禁不住变得颤抖:“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喻尝祁平素心性冷淡至极,情绪从未有过太大的波动,如此,周立宵见了却并无惊讶之意,这人生离死别意相随,喜怒哀乐皆远去,一句话便能惹得他动容,眉眼不禁染上几抹趣味,更多的却是怒火,“朕不想做什么,朕只是要你记住,你是朕的人,朕一手教养大的孩子,朕不希望你做出什么违背朕意愿的事!”
“……”
“断袖也好,龙阳也罢,祸乱纲常,有违人伦的事,朕不希望再从你身上看到第二次,如果有……”冰冷的杀意随着周立宵的靠近无情的穿透死寂的空气,冰冷的手指抚上眼前人苍白的脸颊,“朕,会不惜一切的替你抹去……”
*
村落中炊烟袅袅,晨光中响彻着犬吠和鸡鸣,农家人早早便起来在田埂上忙活,偶尔几个挑着担子的村夫从门前路过,对着陌生的来客会以一笑。
篱笆围起来的小院依旧寂静,露出墙外的藤树枝也光溜溜的,看着有些简陋的门扉喻尝祁还是有些犹豫,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朝太傅所居住之地,辗转这么多个地方,打听这么多消息,却无一例外不是指向此处。
动作约莫是慢了一步,眼前简陋的门扉便已被主人家打开,门内的男人一身清寒布衫,手臂上的窄袖被挽出一尺白缘,似乎是没料到门外会站着人,与着装不符的清容俊貌微微一愣,温善的眉眼复又露出久违的笑意。
“劳烦王爷费心来看我,只是寒舍简陋,让王爷见笑了!”男人微微笑道,清秀儒雅的容貌一如当年般俊采出尘,只是眉眼间却沧桑不复以往,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疲累。
“无妨,只是先生长久居住此地,不知可还习惯?”喻尝祁端起新沏的热茶轻抿了一口,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紧不慢地道。
他与归府延虽并无过多集,辈分也差了些许,但身为当今太子的皇叔,对于自己侄子的老师称声先生也并不为过。
归府延却笑笑,神情有些倦怠,”承蒙王爷挂念,只是这乡下环境清净自在,对于我这身疾患,却是再好不过了。”
眉目一动,放下手中的茶杯,喻尝祁淡淡道:“先生这身疾患真得是有所好转么?”
归府延神色一怔,有些无可奈何,“王爷何苦为难我至此……”
“不是我在为难先生,只是先生对自己心底那道坎始终过不去罢了!”喻尝祁出声截断,话语中透着冷冷的质问。
彼时周朝出了两位天下皆知的人物,一为文将军归府延,二为武将军慈卿房,文将军庙堂之高人心所向,武将军沙场点兵声势鸿秋。
这二人同为慈国公之子,只是归府延是慈国公当年军中收养的遗孤,平日里爱戴若亲子,未曾有过半分苛待,家中主母虽过早逝去,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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