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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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珂微怔，看着掌心的那把糖。糖纸上还印着驯鹿和圣诞老人的卡通图案。她低下脑袋：“叔叔他们……”

沙迦南知道她已经恢复过来了。

屋子里很暗，只有壁炉的火光，和桌面上蜡烛的微弱黄光。

寂静，像融化了的雪一样蔓延。

良久，他轻声地：“你的哥哥没事。”

穆珂轻轻地“嗯”了一声，却已经明白，叔叔已经不在这世上。

被褥上铺着毯子，但仍然十分松软暖和。穆珂斜躺在被褥中，看着壁炉中火焰熊熊燃烧，映亮了半面墙壁。沙迦南倚在木桩桌子上看地图。桌面上的银质咖啡壶腾腾冒出热气，白茫茫的，模糊了他的脸。

“沙迦南……”她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既轻微，又捂在被褥里。沙迦南的眉心却动了一动，抬眼去看她，只见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是不是等我变老了，人生的各种烦恼便会消失？”她忽然这样问着，瞬间让他以为自己面对的，还是那个思想停留在童年的小女孩。只是她眼中那丝迷茫彷徨，让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灰色的灵魂。

他无声地移动着步伐，将手放入被褥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她将脸庞贴在那上面，像童年时靠在母亲身旁入睡一般。

他低头看着她的脸容，只低声地：“人越大，烦恼只会越来越多。只是阅历会赐予我们智慧与勇气，面对虚浮时代的困厄。”

她无声地，眼角却滚落出泪珠。

沙迦南像猫一样弯下腰身，温热的嘴唇贴在她眼角，吮住她滚落的泪水。他钻入被窝，一动不动地躺在她身边，右手仍旧握住她的手心。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背部，将她缓缓搂入怀中。

那一瞬间，他才发现，尽管躺在这暖热被窝中，她的身体仍是凉如冰块。他无声地闭上双眼，轻轻在她的前额上印下一吻，手上握住她的力度却是增加。

他想起那日里，下属向他汇报，千夜目前一直跟穆雍一起。“穆雍将她软禁起来，且为了防止她逃脱和我们对她的追捕。穆宅中对她的监管，比起当日对穆珂小姐的，还要严格得多。”

他脑中思绪纷乱，眼前却见穆珂嘴唇苍白无色，从肩头开始往下，全身渐渐微颤不已。他感受到了内心的恐惧，害怕眼前这个人终究会消失，会离他而去。他紧紧搂住穆珂，像是害怕她下一秒会消失一样，目光透过她颤动不已的肩头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片，在冷冽的夜风中回旋中。

窗外的世界仍旧旋转变动不已，只有屋内，他们二人所属于的这个空间，仿佛停止了时间，凝固了转动。在这盛大的北极光之国度里，切割出不会变幻无法流动的一角，永恒地静止下去。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他轻声低喃，嘴唇轻轻在她前额上一吻。她的身体停止了颤动，却只是全然冰凉，没有半点生气。

“你是我的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沙迦南重复，声音却开始发颤。他用手拨开她的头发，看着她那张苍白小巧的脸，如同精致易碎的瓷娃娃，甚至深色水潭中的一弯幻月。不可触碰。

他将她从被窝中抱起，如同打捞水中月般的姿势，紧搂在怀中。他用毯子将她裹紧，像初生婴孩的矜贵，抱着她朝门边走去。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将门拉开，外面世界的风雪带着征服般的快感涌进来。他抱着她小巧的身子，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将她搂得紧，不让风雪侵到她。

在齐膝的雪地中跋涉，他步步接近停靠在外的车。车轮已经没入积雪中，车顶上亦是积了厚厚的几层雪。他将穆珂轻轻抱入车内，开动发动机，开足暖气，又用车上的围巾裹住她的头发。从后座下取出刮雪器，用冰冷的手清除着挡风玻璃和车窗的积雪。

时间已经不多，他无暇再细细扫雪，便钻入车厢内。

只是他的手脚极是冰冷。他将手探入自己的衣服下，用身体仅余的温度温暖那双手。体表肌肤因突然触及那寒冰似的手掌，撕裂般疼痛起来。他忍痛，待那双手终于可以活动了，才将它们搭在方向盘上。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沙迦南再度说道，仿佛呓语，是对她，更是对自己。他发动车子，朝着前方驶去。风雪极大，路十分难行。眼前只有寒风回旋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雪色茫茫，广袤无人。

车行缓慢，车子在积雪中颤晃不已。过于暖热的车厢中，穆珂的前额渗出微细的汗珠。

是幻觉么？她仿佛能够听到沙迦南在身边低声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驶上一条刚被扫过积雪的道路，车子行驶过冰滑的路面，在冰上转了两圈后，不受控制地撞上了路旁的小树。震得车座上的人一动，穆珂慢慢睁开双眼。她虚弱无力，只见沙迦南在旁专注地倒车，他咬着牙，脸色十分阴森。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为什么他会这样呢？从她见到这少年的第一眼起，她只觉得他乖僻异常，既高傲倨漠，又雅致有礼，只是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车子再度往前驶去，沙迦南小心翼翼地驾着冰冷一如他手心的方向盘。前方的道路，只呈现茫茫一片白色，然而又似乎有什么从那白色的虚无中透出，吸纳住他们的魂。

穆珂抬起眼睛，只见前方忽然呈现出一片绚烂的光带，蓝绿交错，赤黄相叠，像从天际坠落的河水。茫茫雪色中，这片绚丽至极的极光，像是落尽人间的尘烟，繁花深处，原来只是一片质朴的自然之色，如此纯净，几乎感动得让人落泪。

她慢慢合上双眼，眼角又溢下泪珠来。只是身体渐渐无法承受这过于盛大的感觉，终究只能靠在座位上，等待这具破败身体上，那些看不见的伤口愈合。

如果对身边这男子渐生的情绪，是慢慢呈露的伤口，那为何她竟愿意让它从此不要愈合？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狐狸之火（二）ˇ　最新更新：20110805　20：50：00

这样一个冬夜，这小镇上的医院显得阴冷而简陋。没有大理石圆柱支撑着的大堂，也没有主诊楼和病房间的大片花园。只有柔软的白雪覆盖在医院前廊的台阶上，扶手上，和花圃中。沉重的积雪压低了枝头，掉落在快步走下车的少年肩头上。

接待大厅里只有两名值班护士，悠闲地聊着即将到来的圣诞，忽然见到大门被踢开。她们惊异地抬头，见到风雪裹涌进来处，一个俊美而单薄的栗发少年，抱着被毯子层层裹住的东方少女。

“请看看她。马上。”少年注视着室内众人。他的语气彬彬有礼，那目光却是命令式的，让众人心中一凛。

小镇医院尽管简陋，但一切设备都极为完善。室温保持在22℃的手术室里，只有身穿白色大褂、戴着橡皮手套的医生和两名护士，如同白色魅影，围着两张手术台移动。沙迦南与穆珂都身着白色的手术服，躺在手术台的无影灯下。

沙迦南偏过脑袋，看向与自己并肩而躺的穆珂。她早已失去意识，陷入昏迷中。美丽的肌体下，是衰败的器官。

“尽管已经签下名字，但我需要再次跟你确认手术的风险——根据协议的内容，一旦手术出现任何风险，医院方面需要首先维护器官和血液受赠体的利益，简而言之，就是要先救穆小姐的性命，是这样么？”

沙迦南难以发出声音，只默默点头示意。

那医生叹了口气，而后低声地：“那么，开始吧。”

沙迦南慢慢闭合双眼……

两名护士盯着各自手中的两管针筒，将针孔分别插入沙迦南和穆珂的静脉血管中——

……在这世上总有些人，即使自己意识静滞，脉搏停止，血液逆流，你亦不愿意失去对方……

仪器上，显示着两人目前的心律、呼吸、体温等状态。

两人的血液即将交融。

童年时光不断闪回……

童年时候的穆珂，如同人偶娃娃般，安详地坐在穆宅的房间中，透过窗帘张望着花园。日光洒在柔软草地上，春日气息弥漫。小狗追逐着小猫。佣人们抱着白净绵软的衣服，在长廊间经过。穆宅大门敞开，叔叔的车载着哥哥回来。

哥哥刚从海上归来，此时必定正在车上睡觉吧。

她站在窗帘后，手指捏着帘上那缀结，手心发烫仍未察觉。

她唯有站在这窗帘后，拥抱这小而残缺的世界。

然而又是谁，在夜色中悄悄亲吻她的额头……是母亲么……

半夜醒来，她只见风过处帘子啪啪响动，然而那亲吻的触感却那样真实，停留肌肤之上，像水流过了无痕，却有迹。

也许是因为太过思念母亲了吧……

这样的深夜，这样诡异的吻，她竟像拥有过无数回。待到她再长大一些，她即便在吻感中醒来，却也不忍睁开双眼。

她怕一旦睁开双眼，母亲的幻影便再也不会来临，她将永远失去她。

……

他微笑，知道父亲给予自己一份最美的礼物。

从他八岁那年初次见到穆珂，他便知道。

黑夜中的穆珂柔软而安详，单薄的身子裹在被褥下，只是个孩子，然而却已经拥有会让男人与男孩侧目的容貌。盛夏的夜里，他初次俯下脑袋，轻轻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如同刻下今生的印记。

“你是我的妻。这一辈子都将属于我。”他声音低而含笑。

十年。

他在远处注视着她的成长，凝视她从单薄的孩子成长为少女，白色衣裙，宽边帽子，手持阳伞，苍白而美丽。他微笑不语，凝视她逐渐柔软丰盈的身体，凝视她的一举一动，知道这是他这一辈子最华美丰盛的收获。

……

隔着手术室外的玻璃窗，医生监视着仪器，惊异不已，不禁低声惊呼：“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排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穆珂睁开双眼，只见到雪白天花板上，有斑驳的些微裂痕。室内温暖，只是弥漫着消毒药水气味，微微呛人。房间一隅，两台仪器闪烁着诡异的绿色光标。

她渐渐回想，首先映入脑中的竟是那漫天的北极光，亮丽无暇，披垂下来。在那绚丽的极光中，她见到他的脸，如此专注，以一种守护着最珍视之物的姿态……

她慢慢地偏转过脑袋，见到沙迦南正躺在她身旁的手术台上，长长的睫毛阴影在他的眼帘投下一圈黑影。他脸色苍白，像是过度失血，一只手却仍旧攥紧自己的。

病房外的监视室中，大门打开。一名护士步进来：“病人的亲友过来了……”在她身后的人已经将门拉开，房中的医生讶异地看着身着军装大衣的男子，黑压压地站满了一屋，都是南欧人模样。

“统主情况如何？”其中一人担忧地问，说着意大利口音的英语。

那医生绽出笑意，正要回应，却忽地听那护士惊呼一声。医生下意识地转过身子查看，竟只见仪器上的数字跳跃不已，十分异常。他大惊失色，忙冲入病房中。瓦萨里家族的下人，也紧张地跟在他身后。

白色如雪的病房内，身着白色病服的少女，仿佛无力跌坐于地板上，怀中抱着脸色苍白的栗发少年。她抬起脑袋，一头乌色长发披垂在肩上，如同漆黑暗夜中的海洋。她的眼眶显得红肿，以恳切的目光看向医生。

穆珂身后，那原本连接着沙迦南与仪器的线路，不知什么时候被拔掉了。那线的另一头，就在穆珂的脚边。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狐狸之火（三）ˇ　最新更新：20110806　20：50：00

穆珂往窗外看去——天空是白而纯净无色的，花园中的树木将它们粗大的枝干伸向苍白的天空。

耳边，他们在说些什么？她全然不关注，脑中只在想着：沙迦南他到底怎样了？

哥哥还在这世上，为什么他不来找自己呢？

她注视着窗外飞鸟越过树木之间，发出啾啾的声音。瓦萨里家族的所在地，仿佛是用画笔涂抹出来的几座建筑物，以及错落其间的花园、泳池与球场，有种建筑之美。如同耸立着的城堡似的建筑物，在天空下勾勒出各种线条。

只是这一座座建筑物内，此时却没有了沙迦南的身影。一下机，他便被马上转移到当地最好的医院了。至于她，一下机便被当做人质，拘禁在瓦萨里家族内。

也罢，这毕竟是他成长的地方呢。

穆珂看着这花园中的一草一木，忽然涌上这样的念头。

从身边人的只言片语中，她可以了解到沙迦南的情况，知道他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她的手心紧紧攥着衣裙的一角，不知道自己这般紧张时为了什么。

身边的人见她不言不语，不禁有点恼怒，压近她身前，故意高声说道：“她太危险，是仇人的女儿。”

“是她将统主仪器上的线给拔掉的。”有人忽然冲到穆珂跟前，忿忿说着。

穆珂怔然，抬头看了看那人，慢慢地点头：“是。”

那人没有料到她竟会如此答应，愣了一下。只见穆珂又淡然地：“当时沙迦南已经醒来，要求我将仪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