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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by 简青远-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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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简非觉得有问题?”慕容越低声问。
  我笑道:“他演绎得也没有大问题。只是可能所选项曲子与自身性情不太符合,犹如大江奔流的性子,硬是约束成了山溪潺湲,听着总有几分别扭。”
  台上,妙音的目光又落到了我们这边。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殿内有人纷纷在赞叹密王世子的聪明。
  有人附和;也有人摇头。
  
  我微笑着对阿朗说:“这样的聪明你可不许去学。投机取巧之举要不得。人的所作所为,当出于本心,任其自然。另外,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不必为迎合他人而舍弃了自我。”
  我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他反正是一副面无表情状。
  真亏得他,才十岁,装了这么久,他的眼睛始终下垂,我看不到他任何的心思。
  只有他的小手,当我说话时,会在我掌心频频地动,仿佛应答。
  
  问题的答案自然是五花八门。
  人生百年当努力学习的,为皇上效劳的,保卫边疆的,建立昊昂帝国的……
  人,最重要的操守是尊君的,爱人的,尚武的,讲信誉的,守礼仪的……
  最后一题,最妙,将往何方?东西南北,山林湖海,红尘,苦海,朝廷,边关,……
  殿内时有被这些小孩子的回答而引发的笑声。
  
  妙音有时会稍作点评,但似乎众人的回答都不能令人完全满意。
  “三十六人了,还有哪位没有上来?”妙音的声音十分纯净。
  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到了我们这一边。
  原来,只剩下阿朗没有参考了。
  
  有低笑声传来,含义十分明显。
  “慕容朗,上台吧,我们早就在期待了。”有人大声说。
  “快点,我们等着妙音大师宣布结果呢。”有人催促。
  “他上台啊,这人生最重要的操守定是沉默如金了。”这话一出,有人压抑着笑。
  
  慕容越始终微笑着,容色不变。
  我拍拍阿朗,笑着对他说:“别介意人们说什么,长大了,更别学这种说话行事的方式。”
  这次,阿朗的手没有回应我,他慢慢抽出来,站起身,看了我一眼,向台上走去。
  大殿里一下子变得极静。
  我看看慕容越,慕容越正好也在看我,神情皆十分疑惑。
  阿朗这是要去做什么?
  
  他瘦瘦小小的身子往台上一站,站得笔直稳重,清亮乌黑的眼睛朝众人脸人一一扫过。
  殿内顿时没了声音。
  然后他从容转过身,朝妙音恭敬优雅地鞠了一躬,坐到了琴案旁。
  坐着,却并不去弹,只是垂目静坐,似是默想,似是出神。
  众人震惊过后,全凝目注视着台上,无一人出声。
  他慢慢伸出手来,手势略生涩,琴音自指下流出。
  我一听,发呆。
  他弹的正是我抱着他手把手弹过无数遍的《欸乃》。
  
  这首曲子,原本是据唐柳宗元著名七言古诗《渔翁》诗意而作成,他的原诗为“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此曲本是动静结合,赞美自然美景,抒发隐逸情怀的;
  十几天来,为了那个小溪流阿朗的故事,我把这首曲子弹得十分欢快,与原曲已是大异其趣。
  
  不料阿朗指下,这首《欸乃》却变得更加激|情洋溢。
  一时间,大殿里仿佛满溢了金色的阳光,柔和而温暖的阳光,明亮而纯净的阳光,灿烂而辉煌的阳光;阳光下,是一江春水欢歌,是白云自在舒卷;是清溪奔流,流向他一心要去的光明澄澈的地方。
  古琴讲究的是清、微、淡、远,像他这样的琴音,估计人们想都没想过,更不用说亲耳听到。
  太令人震撼了。
  琴音结束很久,大殿里仍然一片寂静。
  
  “妙哉斯曲。”最后是妙音抚掌轻叹,打破了静的符咒,殿内众人一下子醒过来般,议论纷纷者有;瞠目相对者有;赞叹夸奖者更有,闹哄哄不一而足。
  慕容越此刻全神贯注,只是凝望着台上的阿朗,微笑的双眼,泪意模糊。
  阿玉看过来,神色不明。
  
  “孩子,回答那三个问题吧。”妙音纯净的声音穿过喧闹,安静地传来。
  大殿里一下子又变得十分静,静得令人情绪紧张,人们全盯着台上的阿朗。
  阿朗静静地站着,乌黑的眼睛越过众人,静静地落在我脸上,一丝笑意自他眼底溢出,漂亮的小脸上,促狭之意一闪。
  他想做什么?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知道他将如何开口回答。
  
  最后,阿朗转向妙音,示意他一一提问。
  霍,这小家伙的眼睛原来如此会传情达意。
  妙音微微一笑,问出第一个问题:人生百年,当如何施为?
  阿朗清晰地回答:土。
  妙音一愣,问他:要解释一下吗?
  他不回答。
  于是第二个问题:生于天地,最需持何种操守?
  “土。”阿朗仍是如此回答,口齿清晰得没有人会怀疑听错了。
  已有人在底下吃吃吃地笑。
  妙音一笑,道:看来这次,你仍是不解释?
  阿朗面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妙音微笑,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众生攘攘将往何方?
  阿朗清脆干净的声音:“土。”
  殿堂里的笑声几乎没掀翻了屋顶。
  慕容越原本一直微笑着的脸,微微变了色。
  
  “仍然不解释?”妙音平和纯净的声音。
  这次,他没有摇头,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的头顿时变成无穷大。
  
  妙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我,眼神微敛,指着我问阿朗:是想请他来帮你一一做解释吗?
  阿朗点头。
  这小子。
  真懂得利用规则,保不准他还是有意这样答的,我恍悟刚才他脸上的促狭之气所为何来了。
  
  “简非——?”慕容越满怀期望与恳切的眼神。
  这次,我不想回答也不可能了,这三个“土”字一出,人家一定以为阿朗的大脑真出了问题。
  可是我要如何解说才能帮他圆了这答案?
  一筹莫展。
  阿玉静静地看过来,眼底笑意隐隐,似乎觉得一切十分有趣。
  众人嗡嗡声越来越大。
  没法,上台。
  
  我朝妙音微笑合什,慢慢转向阿朗。
  他偎过来仰面看我,乌亮的眼里笑意盈盈。
  我想气又气不起来,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刚刚琴弹得好极了。行,你既然立意要偷懒,就由我帮你向妙音大师解说一下你的想法吧。”
  殿里没有声音。
  
  我微笑着对妙音说:“佛法讲究一个悟字。慕容朗世子的答案,其实内含博大精深的道理,有心人真能悟出,也算得了拈花微笑之旨。”
  妙音凝神听着,微笑,不嗔不喜。
  “现在我强作注解,是枉顾大家智慧了。”我朝台下众人微微一笑。
  
  “人生百年,当如何施为?答曰:土。土壤有肥沃贫瘠之分,但无论如何,它总是倾其所有,衍生万物、滋养众生。人应如土,纵有聪明和愚笨之别,皆当竭尽所能,造福苍生。”我解释第一个问题。
  “善哉斯言。”妙音微笑着朝我一合什。
  我看着在坐的诸人,他们有的在沉思,有的在小声议论。
  慕容越笑着朝我点头致意。
  阿玉静静地听着,眼底光芒闪烁。
  
  “生于天地,最需持何种操守?这个问题呢?”妙音缓缓问我。
  我笑道:“仍当如土。四季轮回,万物生长,全仗深广的土地。所谓厚德载物,人当像它,以宽广深厚的胸怀,包容万物,滋养万物。另外,土地质朴,静穆无言;人亦当如此,埋头做事,而不矜夸。”
  “诚哉斯言。”妙音点头。
  阿朗清亮的眼里,十分以我为自豪的样子。
  我笑着拍拍他的头。
  
  妙音微笑:还剩最后一个问题,还请一并解释了吧。
  我说:众生攘攘将往何方?答案仍是一个字:土。世间万物,终究各归其根。众生何归?终归尘土;俯仰千秋,尽随尘土。诸位且听简非短歌一章:
  朝行天地间,暮葬春风陌。陵谷苍茫里,桃花开如昨。
  
  许久,殿内无人说话。
  有的沉思默想;有的目光茫然;更有的心驰神远状。
  只有那些年幼的孩子,依在父母的怀中,笑嘻嘻。
  
  “此至言哉。”妙音抚掌一叹。
  他朝阿玉合什作礼:“岁考结果已出。慕容朗世子所答,实属微言大义。陛下明裁。”
  说完,微笑着问我:“等此间事了,你随妙音同归莲花寺,如何?” 
  
  我一愣,正不知如何回答,阿玉的声音响起:“此次岁考到此已有结果,妙音大师出题含义精深,简非师徒的解答发人深省。慕容朗胜出,不知各位有无异议?”
  绝大多数人表示毫无异议。
  我笑看阿朗:“你很厉害啊,阿朗。”
  不想他拉低了我,在我耳边飞快地说一句:“我是肯定不会开口说话的,我一说话,你就会回家不要我了。”
  什么?
  我吃惊地看着他。
  他却又敛目垂睫,漂亮的小脸上,薄唇轻抿,下巴微翘,倔强坚持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多余的话:
朝行天地间,暮葬春风陌。陵谷苍茫里,桃花开如昨。
此短歌,仍某简随手涂抹,诸位可作无视。
所谓陵谷,这儿的意思即丘陵与山谷的易位,即自然界的巨大变化。
此歌指人生天地,朝生暮死,天地间,一切终归苍茫,只有四季轮回,只有日月常新。。 
                  且惑且疑
  往往眼甜口苦,常常心是身非。
  
  岁考之后是赐宴。
  因不惯那可想而知的拘束与繁琐,所以与慕容越打了招呼,准备先回去。
  慕容越同意了,但坚持晚上他的生日家宴一定要参加,我答应下来。
  听到我要离开,阿朗并不说什么,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你,清亮的眼睛里全是恳求与失望。
  “阿朗,今天的这场宴会你不可以缺席,这样吧,我在家里等你,如何?”我微笑着与他商量。
  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坐得笔直端正,薄薄的嘴唇微抿,乌亮细软的头发根根耷拉。
  
  “阿朗这是怎么了?”身旁清冷的声音响起。
  阿玉不知何时已走到我们这边。
  慕容越一家忙恭谨站起,施礼。
  “皇叔不必多礼。”他从容优雅地止了慕容越,坐在了阿朗的位置上。
  “阿朗?”清冷的声音,询问的声调。
  阿朗抬起头,看看他,再看看我,不说话,晶莹剔透的双眼似蒙上了一层水光。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心底一软,已改变了主意:“阿朗想到我家看看那两匹马,可这宴会……”
  阿朗听到我的话,垂下了眼睑,再也不看我们,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可似乎每一根头发都在欢欢悦悦地动。
  我不禁笑出了声,忍不住捋了捋他的头发。
  
  阿玉半天不出声。
  我疑惑地看看他,正好看到他与慕容越对视的目光。
  怎么了?
  就这么大回事,有必要这么慎重?
  “皇上?”我催促。
  “现在回去?”他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之间似有些犹豫。
  “是啊,好多天没回去,我爹还好吧?看不到我,他可能也会担心的。再说,我答应了阿朗岁考结束带他去看马。”
  他黑色的眼底神情不显,沉吟间似自语:“这路上……?”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自身后传来,“妙音正好也要离开,就由妙音护送他二人一程吧。” 
  纯净的中音,说不出的平和动听。
  
  我一听,不等阿玉开口,笑着站起来:“如此,有劳大师了,简非先行谢过。”
  阿玉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妙音。
  妙音微微一笑:“陛下请放心。”
  忽想起刚才妙音的话,我笑起来:“皇上,简非还没想过要出家。真要出了家,我爹怎么办?”
  不想他眼底微凛,随又低声吩咐:“去吧。皇叔的寿宴别到晚了。”
  声音温和。
  
  一路十分顺利,马车停在门口,我笑邀妙音进去喝杯茶。
  他微笑而立,凝望着我:“妙音他日会来叨扰。今朝暂且别过。”
  说罢,合什一躬,转身。
  他素衫若水,飘然而去。
  一路前行,所过之处,周遭的喧闹繁华,仿佛刹那水滤过般,空、净。
  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目送了他很久,心底渐渐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简非——”清清亮亮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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