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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景帝纪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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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这般恭敬当然不是对他,而是对他手中的圣旨。不过卫衍是天子近臣,手握圣旨代天子行事,自然也是无人敢轻慢。 


  卫衍此趟的差事其实很简单,〃逆王〃案的祸首早已当场被太后就地正法,剩下的就是案犯家眷从犯属官之类,也早已该抓的抓,该审的审,该判的判,这次皇帝陛下让他来不过是择日当众宣读圣旨,验明正身开刀问斩而已。 


  既如此,虽身负皇命,这公事也就不用急在一时。当下码头上的众人一番寒暄引见后,谢萌先将他们送到驿馆内休息,当夜又在知州府内摆宴为众人洗尘。 

  幽州虽比不上京都繁华豪奢,但是一州之主举行的宴会自然简陋不到哪里去,席间免不了美食佳酿美姬优伶云集。卫衍身为钦差,坐的是首位,也就逃不过被灌酒的命运,后来好不容易才借着尿遁逃了出去。如厕以后不想回去自投罗网,便摆手让人不要跟随,一个人在花园里面闲逛。知州府的花园虽然不像卫衍以前见惯的那般精致奇巧,倒自有一股大气的味道,亭台楼阁骨子里面都透着一缕粗旷,连树木也是那种高高大大的乔木,入目之处皆是极北之地的景致。此时,上弦月在天边映照,远处酒席上的喧哗声丝竹声只剩下些模糊的声响,卫衍在如凉月色中倏忽有些迷惘,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道我准备的酒食粗陋到卫大人宁愿在此喝西北风也不愿入席?〃正感慨万分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男子的轻笑声。 

  卫衍听到声音迅速转身,先对来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才直起身来开口回道:〃从一见面就调侃我,您打算取笑到几时呢,谢师兄。〃 

  〃好久不见,卫师弟长大了。口齿变得伶俐,本事也见长了。〃来人正是幽州知州谢萌,当年曾和卫衍一起在谭家村学艺,〃卫师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哀声叹气,可不可以说来给师兄听听?〃 


  说是说同门学艺,事实上谢萌比卫衍年长许多。当年卫衍拜入师门的时候,谢萌已经艺有所成,开始代师傅指导师弟师妹们,而且没过几年他就学成出师了,所以实际上同门学艺的时间也就四五年吧。 


  谢萌记得当年卫衍在一众师弟师妹间并不是很起眼,只隐约记得来时的排场特别大,一堆人围着送来,师傅还特地恩准留下了他家的一众小厮伺候他,本以为那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必然吃不起苦,大概没过几天就会哭闹着要回家。虽说因为他体弱,师傅布置的功课不足,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刚开始扎马步立梅花桩的时候哪个小孩不是又哭又闹,没想到这小孩特别乖巧老实,交代他的功课总是乖乖完成从不偷懒取巧也不要人为他操心。虽然乖巧老实有乖巧老实的好处,但是一众孩童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些活泼可爱聪明伶俐人甜嘴更甜的小孩比较显眼比较讨大人欢心,至于乖巧老实不会讨人欢心的那个,最多在有人说起的时候花点时间想起他是谁然后夸他一声〃很乖〃而已。这是谢萌收到信时脑海深处搜索出来的对卫衍的唯一印象,等见了人后更确定虽然时间过了这么久免不了有些改变但和当年相比差别也不大,还是和过去一样不爱说话,别人说笑的时候最多陪笑,要不大概只能大眼瞪小眼傻坐着冷场,实在无趣乏味的很。这般性格的人却能甚得帝宠,实在是难以想象,只能说陛下的爱好很是与众不同。 


  〃没什么,外面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吧。〃卫衍笑了笑,把话题岔开去。他刚才在想若幽王知道事败后会牵连如此多的家人亲朋下属,在犯事前是否会犹豫?不过他不是无知幼童,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还是有谱的。就算谢师兄不会将这话传出去,难保不会有耳尖嘴碎的人听到传扬出去,过手的人多了这话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到时候怕又是一场大是非。况且权力斗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若当日幽王事成,他们这些忠于皇室正统的人如今怕不知道埋骨何处呢。 


  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在那如凉月色中,想到那叠厚厚的处决名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幽王是先帝么弟,当年幼帝继位太后摄政,怕他留在京中生事端,给了他个幽王的封号将他远远打发到幽州来。景朝的亲王分封制度不同前朝,为免皇权旁落,诸王封地里的民政军政大权都由朝廷委派的官员掌握,诸王不过是挂个名头拿些俸禄享受荣华富贵而已。纵使如此,幽王还是经过十多年的雌伏,在封地里面苦心经营,终于于去岁秋猎的时候发难,后事败身首异处。幽王乃皇族,诛九族当然是不可能,连皇帝陛下也是在九族之内呢。不过现在看来,别说是诛九族,要诛的九十族怕都不止。幽王一脉诛杀干净自不必说,但凡和幽王有点干系的都牵扯在内,幽州原先的官员大部分被下狱严审,政务也因此一度瘫痪。说到这里卫衍就不得不佩服谢师兄,有些人天生就是能干,为官多年始终被太后委以重任镇守在雍州,此次危急关头又将他调来幽州,不过短短数月,就让这里恢复到井井有条的次序,观之就不由得让人佩服。 


  次日宴毕,卫衍等京都来的众人与幽州主管此案的官员协商,定了行刑的日子时辰,然后开封案卷开始核对身份。这项工作有大理寺的官员负责,卫衍能做的就是坐在旁边喝茶。正事不用他操心,只能边喝茶边烦恼他此次来要办的另一件事。那日太后召见他,除了说一些勉励警告他的话之外,还交代他来幽州办一件事,只是他在幽州人生地不熟的,实不知道此事该如何着手,烦恼到日头西落终于还是找来个幽州主管刑事的主薄询问。 


  〃大人是问幽王府没官拍卖的仆从奴婢?此事有户房的人主持,下官叫人带大人过去。〃出乎他的意料,此事极其简单,被卫衍问到的主薄很快叫来个差役给他带路。 


  幽王府并幽州各级官员被没官的奴婢都关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外面有官兵看守着。卫衍表明来意后,便有差役帮他搬来厚厚几大册名单,在里面细细翻找了很久,总算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绿珠,当年曾伺候过太后的一名宫女,太后知她为此事所累,怜惜旧情,命卫衍将她赎出后好好安置。 


  找到了人接下去的事情就简单了,不过就是交银子签押带人走。此事如此顺利倒是卫衍没有想到的,不过也就此去了他一桩烦心事,完事后也没有多想就丢在脑后了。 


  等到二月十一那日,诸事完毕,时辰一到,开刀问斩,卫衍的差事也就结束。 

  离开前谢萌当然又好好款待了一顿,临别时还送了一批幽州特产给众人。众人推辞不了也就纷纷收下,反正以景律论处,收点土特产不算行贿受贿,至于土特产下面有没有别的东西,那就只有送者和收者心知肚明了。 


  至于太后交代的差事,卫衍想不出来该如何安置她才算好好安置,问她有何打算。女子自身已有计较,要往祁阳府投奔亲戚,祁阳府就在运河边上,正好顺路,卫衍便带她一程。一路上两人虽言谈不多,相处倒也颇为融洽默契。世人均以为寡言的人会比较喜欢话多的人,其实寡言的人通常只是羡慕话多的人而已,真要相处起来,还是符合自己脾性的比较容易相处。绿珠姑娘知书达理进退有度,虽然只是短短相处几日,两人却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 


  往京城方向是顺风而行,路上花的时间比去时快了一倍不止,不过是五日的时间,就到了祁阳府。因要送绿珠去投奔亲戚,官船就在祁阳府的码头上停靠下来。靠岸时天色已晚,绿珠姑娘亲自下厨置了一席,对卫衍多日来的照顾聊表谢意。 


  酒逢知己千杯少,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第二天卫衍醒过来,只留满室余香,佳人已不知所综,桌上留了张纸笺。 

  〃卫大人大概对此事一头雾水吧。内情不便细说,只需回京后将此事原由从头到尾细细禀告陛下,陛下想必能猜到一二,切记切记。见后即毁。〃 

  卫衍呆愣愣的拿着那张纸笺无法反应。这种事还要细细禀告?陛下稍微听到一点风声他就死定了。蓦然间想起临行前皇帝陛下的谆谆嘱咐,顿时只觉前途一片灰暗,不由得开始奢望这船永远到达不了京城。 


  几日后,幽州城外,十里长亭,一男一女正在话别。 

  〃谢大人与卫大人好歹也是同门师兄弟,怎么一点都不顾同门情谊,如此算计于他?〃问话的女子一袭青衣,巧笑嫣然,赫然就是那夜消失在祁阳码头的绿珠姑娘。 


  〃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想来我那卫师弟一定能理解的。〃悠然回话的另一人竟然是幽州知州谢萌。 

  〃谢大人就这么笃定陛下知晓此事一定会震怒?〃 

  〃若陛下不在意,自然不会动怒;若陛下一般在意,想来他会吃些苦头;若陛下非常在意,他此次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陛下的脾气向来是越是喜欢越是在意就越严苛。〃 


  〃小女子就怕陛下不会对卫大人动怒,却想要小女子的小命。〃 

  〃绿珠姑娘说笑了,这天下有什么人能要得了你的命?〃 

  〃如果此次卫大人运气好到安然无恙呢?〃绿珠姑娘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换了个问题。 

  〃那就只能放长线钓大鱼,将这坑挖得深些,好等他下次踏入的时候确保万劫不复。〃 

  〃有您这样的师兄,卫大人真是好可怜呢。时辰不早了,小女子也该告辞了。〃 

  〃此去山高路远前路坎坷,绿珠姑娘请珍重。〃 

  〃谢大人也请珍重呗。整日打猎小心终有一日被雁啄。〃绿珠姑娘向谢萌福了福,起身向长亭外停靠的马车走去。 

  远行的人上了马车再不回头,谢萌则一直注视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二十章福焉 

  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转眼就剩没几日行程,卫衍开始越来越惶惶不安。这段时日出行在外,那些不堪的旧事被他刻意压制在内心深处,尽量漠视遗忘维持冷静平静的旧日模样,就好像那些不堪只是发生在梦魇中而不是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就犹如躲在乌龟壳里的乌龟,只要不探出头来,就觉得自己是很安全的。但是随着京城的接近,乌龟壳上渐渐出现裂痕,祁阳府码头上的那个清晨,简直像是有人用个大锤子在他的乌龟壳上狠狠砸了一下,直接把他的保护壳砸得粉碎露出脆弱的本体。 


  他仔细回忆那夜意识迷离之际皇帝陛下在他耳边的那些絮絮嘱咐,想起皇帝陛下当时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根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定了定心神才开始小心计算着自己这趟出门到底犯了陛下哪些不许。当然计算的结果是令人绝望的,基本上一二三四五每一条他都犯了。卫衍预料到回京后会遭受到的那些惩罚就开始头皮发麻,这次犯了那么多错,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从陛下的床上爬下来? 


  如果可以,真不想回去。 

  卫衍呆坐着考虑对策的时候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当然这仅仅是他惶恐不安时的痴心妄想,先不说家人朋友他放不开,就算他真的只有孤身一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也不是说说好玩的,就算他跑到深山老林里面与野兽为伴,陛下只要想抓肯定能抓到他。到时候,他的境况恐怕会比现在惨上千倍万倍。 


  跑是不能跑,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应对。或许陛下已经有了新欢?卫衍突然想到这种可能性,快死的心又活了一半。陛下说过只要有了新欢就会放了他,他这次出行这么久,陛下应该有了新欢吧,只要陛下有了新欢肯定没空再和他计较。这样一想,又觉得前途也不是那么灰暗。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命人降了半帆,尽量拖延到京的时间,仿佛晚到一天陛下有了新欢的可能性就更多一点。 


  就这样磨蹭又磨蹭,等卫衍一行人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了。 

  官船靠岸时时辰还早,卫衍估摸着陛下还在早朝就先回府沐浴更衣打理整齐,给大夫人请过安后,又去母亲膝头磨蹭了半天。陪着母亲用了午膳,说了一会儿闲话,眼看着时辰已晚,实在磨蹭不下去了,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入宫去复旨。 


  皇帝陛下不是在御书房召见他,也不是在日常办公的昭仁殿召见他,竟然是在寝殿召见他。卫衍在门口听到内侍的通传后脚步就开始沉重起来,等好不容易挪到了寝殿门口,又在门口徘徊上了,一会儿整整冠帽一会儿理理衣服,死活就是不肯抬脚往里跨。 


  〃卫大人请放宽心,陛下这几日心情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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