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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断声声繁华梦-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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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仍然不断的从喉咙里冒出,我只感觉从腹部到口腔拉起一道灼热的火线,烧的我头昏脑胀;一股密密麻麻如针刺般的疼痛从腹部散开,蔓延至全身。扶着桌子咳了几声,我硬生生将泛上的血压了下去,直起身,缓缓的道:“放开他。”
苏清看向我,犹豫了几番,还是将他放开了。他伏在地上,脸色煞白,身子不住的打颤,向我叩头道:“将军明鉴,将军明鉴,就算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谋害将军啊!”
我忍住疼痛,没有理他,冷声向苏清道:“去,调一队贴身卫队把钦差使节的人员驻地全部包围起来,只许进不许出。就说眼下正值大战,对使节人员进行保护。”
苏清跑上来,手伸出来又缩回去,着急地说:“将军,还是快让军医过来吧?”
“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我大吼了一声,苏清顿时讷讷,转身疾走几步,继而跑了出去。
我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却还强抑制住,冷眼打量着跪在下面的人。他偷偷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又吓得缩了回去。
一阵滚烫又从腹部蔓延了上来,我下意识的前倾,几滴红色低在了地上,嘴里又甜又腥,我连忙用衣袖擦了几把,开口问道:“钦差大臣,这是不是也是皇上的意思?”
他抬头,如捣蒜般的叩头道:“将军明鉴,皇上万般不会啊!”
我冷冷的笑,正要说什么,门却“砰”的大开,苏清拽着军医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忙把军医推上来,急道:“快快!”
我靠在案上猛嗽一阵,艰难道:“不要声张,把门关上!”
军医回头对苏清道:“有牛奶没有?快去拿罐牛奶!好让将军把毒物给呕出来!”
灌下了一罐牛奶,在军医的帮助之下,我吐出了不少鲜血,已经隐隐的发黑了。再喝了大半罐稀释毒性,当即疲惫的靠在椅子上,闭起眼睛,不住的喘气。
房间里一片混乱,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血的腥气,夹杂着隐隐的杜鹃花香。闹腾了不少时候,那钦差大臣一直伏在地下,我扫了他一眼,想要说话,嘴唇动了半天,却也连话都说不出来,才刚松了口气,一阵刺痛又突然发作,我猝不及防,猛地呛出一口鲜血。
苏清脸色大变,抢上前扶住我的身子。
我疲惫的摇了摇头,示意他拿来过快帕子。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向军医道:“知道是什么毒物了没有?”
军医拿起酒壶闻了闻,一脸苦相,道:“属下只能闻到杜鹃花的香味,然后就是酒的清气。属下不才,无法得知这是何种毒药,还请将军宽宏大量。”
话说得可怜兮兮,我也真没有责罚他的意思。皇上赐的御酒里含有毒药,哪能是寻常人能知道的东西,肯定是大内深宫的珍奇毒药。
思索了一番,我道:“把酒壶拿过来。”军医依言而行,我举手准备接过来,谁知那一霎那竟然剧烈的抖动起来,一下子失掉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苏清眼疾手快的将酒壶抱住,而后打开盖子,捧至我的面前。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下头,凝神闻了闻气味。
一缕杜鹃花的甜香幽幽散出,沁人心脾,顿时心里一颤,竟然是……竟然是杜鹃啼?!
身为武人,自然对药物并无深究,但从小在皇宫长大,对皇宫的阴暗争斗熟识心中。蒙先帝的疼爱,我也学了些在皇宫中自保的法子,其中就有何如辨认惯常用的毒物。
心下一阵寒冷流过,我转过头,对苏清扬了扬手,道:“你把这酒处理了,不要留下任何一点痕迹,但记得把酒壶拿回来,以免落人口实。”
苏清应了一声,就走了下去,经过钦差大臣时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我又叫道:“让你包围住使节的住地,你可做好了?”
苏清回身,点头对我道:“将军,末将办事,您还不放心么?驻地已经严密的围住,领头的也是个机灵人,不会闹出事请来的。”
我点头,扬手道:“好,多加注意。你下去吧。”
想到杜鹃啼的恶毒处,我的眉头越皱越紧。都说杜鹃啼血,声声心碎,杜鹃啼也应了这个说法。杜鹃啼是极寒之药,倘若喝得少了,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会不时地咳血,时间一长身体就会垮下去;要是喝得多了,瞬时一命呜呼。
我烦恼地揉了揉额角,忍耐下周身的疼痛。杜鹃啼不像牵机一般,无药可解,但解药也不是唾手可得,只有皇宫大内才有,看这阵势……我慢慢的笑了起来,心里却如三九天一般,滴水成冰。
胤琅啊,你这是何苦呢?
我若是真要反,难道还在意生死?
我若打定主意要离开,远走高飞,便已是心意决绝,难道你认为强扭的瓜真的会甜?
胤琅啊胤琅,你杀伐决断英明睿智,为何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纠缠到底?为何不能痛快的放手?放两人自由?
血缘至亲,君臣相扶,在撕下金冠华服后,也不过是权利和情欲的奴隶而已。
房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我又靠在椅背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失落,担忧,难过,苦涩,痛苦,愤怒,千百种情感,如潮水一般冲刷着我的身体。
很久很久,久的就如同有千年那么漫长。
在大漠上一直尖声呼啸的狂风渐渐没了声音,就像我的心一般,直直的坠入了谷底。
收起了笑容,我在军医的扶持下站起来,头顶上立即涌起一股眩晕感,不知不觉大半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顿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走到跪着的人面前。
他缩得更紧,声音模模糊糊的传了出来:“大将军,您大人有大量,下官上有八旬老母要赡养,下有三岁稚子要抚养,大将军!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下官所为。还请您看在皇上的面子上,饶了下官这一次,大将军!”
我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他,良久之后,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起来吧。”
他身子发抖,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面色如死人一般。
我对上他的惊恐的眼睛,厉声说:“大人,我相信您。不过,今天的事情,我希望只有四个人知道,我的军士我敢保证,如果今日之后我听到什么话,那就不要怨我!”
他立即又伏了下去,道:“下官知道了,下官什么没有看到,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他如逃离地狱般,夺门而去。突然身体一软,我彻底的瘫在了军医的身上,心中苦笑,刚才全凭一股傲气在支撑。被他扶着坐在了榻上,我喉间立即又涌上了一股血气。
我侧过身,任着他拨开我的衣袖给我诊脉,左手拿着帕子,掩住口鼻,没命的咳嗽起来,很快,帕子上出现了大块大块的红斑。
军医的手从我的手腕上移开,眼神异常的惶恐,问道:“将军,您可知道那毒药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想瞒他,合上帕子,淡淡道:“杜鹃啼。”
“将军……”军医的嘴唇不住的颤抖,像是要哭出来一般,“杜鹃啼末将是知晓一二的,乃极寒之物,您本来就身患寒疾,又误喝了这等极寒之药,两股力道扭合在一起,会……会……”
“会怎样?”我依旧淡淡地问道,就好像再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
“虽然已经将毒酒吐出一些,但更多地进入身体,而后融进血液。您现在脉象杂乱,内力纷杂,极阴之气充斥体内,如果没有解药,怕是难熬啊!”
我缓缓的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心里的痛,却突然烟消云散。
“能否能支撑到战事结束?”
他抬起头,道:“若是将军能够按时服药,少受冷风侵袭,属下可以保证,能支撑着回到帝都。到时候寻获解药,再前往南方温暖之地安心调养,三年五载之后,就会恢复不少。”
“有这么严重么?”
他垂头,大半晌后道:“您的寒疾,本就一直没有痊愈,而后忧思在内,气结于心,已经蔓延至五脏,再加上常年在外,操劳过多,经年累月,现在又……又再加毒物……若是不能去温暖湿润之地安神修养……末将恐怕……”
我无奈的笑笑,回到帝都,寻获解药,这不就是他所要的么?
“那你就……给我开个方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治病也要慢慢来吧……”我一边收回手一边说着,突然觉得左肩处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瞬间就湿透了战袍。
右手死死的抓住了伤处,只觉得钻心剜骨也不过如此,半倚在榻上,我已经疼得没有了力气,由着军医卸下战甲,脱下战袍。肩上的伤处的白色绷带已经几乎全成了红色,还有细小的血丝缓缓的流动。
军医用颤抖的手剥下绷带,换了药,然后再绑好,刚想说什么,我已经开口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箭伤忌酒,我不仅喝了酒,还喝下了剧毒之物,自然刺激伤口,伤口开裂也是正常的。”
“将军!”
我慢慢直起身子,对他道:“好了,不用再说了。你快去煎药,我喝药就是了。记得一定要掩人耳目,不可让人知道。”
“是……”
军医默默的收拾了药箱,退了出去,刚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苏清就推门而入,他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托盘上,过来半蹲下,试探的问了一声:“将军?”
我就那样半躺着,抬了抬眼皮,问道:“都弄好了?”
“都弄好了,那钦差大人不会透露一个字。”
“那就好……”
声音在昏暗的屋子里渐渐的低了下去,第一次发现,我曾经洪亮的声音也可以如此的干涩,也可以如此的无力,就如同冬天冻住了的河流,干涸,苍郁。
“将军,您的病,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军医,他都告诉我了。”苏清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分,我微微的睁开眼睛,看到他已经站了起来。
一阵疲倦涌上脑际,我闭了眼睛,道:“不要说出去,你知道,他知道,我知道,就行了。”
“将军,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扛?”
“我累了,让我睡一觉。”
“将军!您回答我。”
我没有作声,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就当我以为他已经出去了的时候,他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
“我不能再让您这样下去,您不能这样!我要去告诉其他几位将军!”
睁眼,看到他已经走在了门口,我心下一惊,立即起身,吼道:“站住!”
苏清停住了,我忍住不适,下地走到他的面前,对上他的眸子,厉声说:“主帅被人下毒,身受重伤,说出去很光彩么?!”
他低下头。
“受伤下毒的事情,你告诉他们,能保证他们不说出去?到时候纷纷扬扬的传开,弄得军心不稳,这天大的责任,岂是使你能承担起来的?!”
苏清的脸抬了起来,嘴抿得紧紧地,眉毛倒竖,一字一句地说:“将军,您对皇上忠心耿耿,为什么皇上要如此对你?!”
伤口火辣辣的疼,全身火辣辣的疼,心也火辣辣的疼。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的捏,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我强迫自己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慌乱的情绪,对他道:“你听好了,这是我和皇上的事情,你不要也不许插嘴!”
苏清的眼中划过不服,我紧紧的捏住他的肩膀,咬牙道:“苏清,你一向是个识大体的人,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你记着,你是我何以轩带出来的兵,现在举国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不要在这里给我丢人!”
苏清看着我的眼睛,我们默默的对峙了许久,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再紧绷,我手上的力道一分一分的松开,他后退了几步,猛然跪下,怆然道:“末将……遵命!”
塞外到了秋天,凉意萧索。
风卷过湛蓝的天空,掠过平坦的大漠草原,扬起满天的黄沙,近处的枯黄树木,远处的断壁残垣,一时模糊,都化在了昏黄的风沙里。
沧海是新设立的郡县,再加上鲜狄不时地侵扰,本来就没有多少平民,此时又有次如此庞大的战事,千里之境,竟然人烟稀落。
我和苏清带了几个亲兵,轻装简骑,出了城外。漫无目的的走,直至夕阳西斜。
“回去吧,有点饿了。”我拽过马缰,侧脸对他道。他也未说什么,跟着就转身。
几个亲兵远远的跟在后面,倒也不妨碍我们谈话。
一路无言,待到看到沧海的城门,苏清才问道:“将军,您的伤好些了吧?”
“就那个样子,只不过伤口老是愈合不了,也就随它去了。”
“要不要末将从平阳郡里请个医生?平阳郡怎么说也要繁华的多,应该会有好郎中。”
我看着远处微峦的山丘,静静道:“不必了,平阳郡里朝廷的眼线太多,请了郎中,消息肯定会泄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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