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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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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说的痛切,听这意味,却是若有若无的解释着幼弟幸存的理由,皇帝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这种说法,“这刺客在京中纵横无忌,到现在都没法抓到,也算是我天朝之耻了。”
这话虽然平常,却也透着纳罕,皇后总疑心他是在怀疑自己指示,不由的口中发苦,却有无可辩驳,只是恨恨道:“南唐人真以为我朝中无人吗?!”
皇帝见她把话题又绕回南唐,也毫不意外,只是淡淡道:“南唐不过跳梁小丑,让它苟延残喘些时日亦是无妨,若要南下征伐,三军的调配却是至关重要。免得祸起萧墙,后悔莫及。”
皇后见他如此说来,心中不由暗舒了口气,等到听出他的意思,却有悚然而惊,“你是担心,有人要趁机作——”
一个乱字还没吐出来,皇帝截断她的言语道:“我什么也不担心,即使有小人觊觎在旁,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几员大将虽然有所损失,所有军权却仍牢掌我手中,只除了……”
他不再说下去,皇后却是心领神会,心中闪过一个“云”字,知道皇帝必是在说云时无疑,她温婉笑道:“阿时虽然出类拔萃,却素来与你亲厚,真要说他异心,只怕……”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异心。”
皇帝叹了一口气,仿佛无限疲倦似的,揉着眉心道:“他素来恭谨内敛。从不逾越本分,但是对于他,我是越来越无法看透了。”
皇后默默思索着,压低了声音道:“即使他真的作乱,你手中的将士何止他的十倍,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帝冷冷一笑,不耐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五年前那一幕……”


第九十一章 朝暮

他想起那一幕情景,至今如骨哽喉不吐不快,“他父亲于我深陷敌阵,他却引弓搭箭,缓缓而行,直射敌酋,直擦我脸庞而过,神色之间,竟是漫不在意。”

皇帝抚摸着脸颊,仿佛仍沉浸在灼热而过的一箭,他微微冷笑道:“他的心志如此坚忍,连生父的性命都浑不在意,更何况我这个结义兄长。”

原来猜忌就是这么种下的么……

皇后心中有数,却实在不愿点破——若是云时真的与皇帝和睦亲近,这才会成她心腹大患,她掩袖一笑,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了个方向,“云时只是性子冷了些,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龙生九子,样样不同,同样是血脉至亲,婴华这孩子就很不错,内敛守礼,我瞧着都欢喜呢!”

皇帝面上一红,很有些歉疚道:“婴华不是那等妒忌生事的人,她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的……”

话刚出口,只见皇后眉眼中一片似笑非笑,这才醒悟自己又说错了话,再要开口,皇后笑吟吟摆手道:“罢了罢了,好好的一句话,给你说出来,听着就像欲盖弥彰。”

皇帝很有些尴尬,皇后却笑着叹道:“我们成婚也这么些年了,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你若是喜欢三妻四妾,这禁苑之中,也不会宫怨缠绵了……”

她笑着摆弄手中的缨络珠串,价值千金的宝物,就那样漫然把玩着:“可叹这么些佳丽,你却只临幸了她一人,新晋的嫔妃们心中哀怨,却又去向谁诉说?”

她双目明澈,回眸望来,连站在皇帝身后的宝锦,也有如电疾射的感觉,仿佛肌肤也为之一痛,“皇上要是起初就无意,就不该宣昭这些女子入选,平白耽误别人的青春。”

她声调虽缓,语气却颇为不善,简直是直接斥责皇帝了。

皇帝剑眉挑起,眼中光芒耀眼,让人心惊胆战,这一份阴霾,在他久久不语后,终于化为一声叹息,“梓童……”

“皇上,我在。”

私下相处,皇后从不称臣妾,这次也不例外。

“你所说的,是很有道理的混账话。”

出乎意料,皇帝微微苦笑道:“若是方家没有广络豪杰,一家独大,三公九卿们也不会为了自保,纷纷送女入宫——即使是方家内部,也有人为了平衡你父亲的权势……”

他摇摇头,不愿再说下去,言语之间,却隐约是指她的堂妹方婉晴。

皇后勃然色变,几欲冷笑,思索之下,却化为苍冷的笑意——

“皇上说得不错。”

她低下头,低喃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连皇家也不例外。”

皇帝起身总结道,示意宝锦放下手中的玉砚,“朕乏了,要出去走走。”

这一次,他没有邀请皇后一起,皇后站在原地,凝望着这一男一女飘然出尘的身影,指尖几乎掐入肉中,鲜血淋漓之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良久,直到她的侍女探头来看,她才幽幽一笑,姣美高华的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也乏了,先回宫吧。”

上辇之间,她不经意的吩咐道:“从我的库里,给徐婕妤送五匹新贡的冰缎去。”

****

“你是不是觉得朕是个朝三暮四的人?”

皇帝在御花园中漫步,身后两步的距离,宝锦不紧不慢的跟着。

“皇上,恕我直言……”

皇帝挑眉,颇有兴味的要听她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却没曾想宝锦轻启朱唇,悠悠道:“朝三暮四,本就是帝王的特权……和职责。”

“何来此一说?”

宝锦轻轻一笑,眉宇间秀丽无比,在林中看来,几近花魅——

“陛下看过前朝史书吗?”


第九十二章 险试

她的声音轻渺低回,带着玄奥的笑意,在花间林榭回荡,幽深的树阴里,那熠熠重眸好似天上的星辰。
“元氏的祈帝,一心所系,只在一人,他终生屏弃嫔妃,于是宫中子息凋零,只有洛帝一人可堪继位。”
“皇族的衰落,从那时候就种下了根,几代都有只有一两个男子,命悬一线的传着后嗣,到了末了,竟然连一个男丁也没有,于是景渊帝迫不得已,只能以男装示人。。。”
宝锦不动声色的叙述着自家皇朝的凋零惨祸,声音清漠之下,却流淌着几欲魔魇的怨痛——
如果皇家有嗣,也许,姐姐的一生,就不会葬送在这暗不见底的九重宫阙中了。
微微侧脸,她不动声色的将危险的毒汁掺入感叹之中,半真半假的荒诞言语中,却是抱着后宫生乱的期待和快意——
“所以,身为帝王,广传子嗣,才能让皇位恒稳,从这个意义来说,皇帝的朝三暮四,也未必不是坏事。”
“朕是天子,但也是个凡人,私子息之事,现在也言之过早,生平夙愿,却只是与梓童白头携老,永不离别。。。”
皇帝微微一笑,从容淡定之间,却隐隐可见苦涩,“若不是方家步步紧逼,朕原本不必。。。”
他把话说了半截,随即,又道:“然而,朕毕竟是皇帝,是天下之主。”
这一句幽深简短,却道尽了其中衷肠——
天子无亲。
林涛在风中轻响,仿佛千万人拍手欢笑,连这浓密树阴,也仿佛感受到他的黯然,越发暗不见底。
“这样无止境的猜忌和提防,朕跟皇后之间,怕是会越来越远。”
他淡然作结道,眼中漾起无边惆怅,却终究归为低低的一句,“也罢。。。”
宝锦默默地望着他,只觉得林中气氛,仿佛都凝滞住了一般,她踌躇着要开头,沉重的阴影却在下一瞬投射而下——
她惊呼一声,正要闪身逃离,皇帝的手掌却将她强硬地搂入怀中,这个冷酷而寂寞的男子,仿佛将全身力量都钳制在她身上。
宝锦只觉得手腕生疼,几欲断裂,耳边回响的,却是皇帝的低喃,“除了这辉赫皇位,我还有你,只剩下你一个。。。”
“皇上。。。请自重!”
“自重?!”
皇帝冷冷的低笑,醇厚磁性的男音,在这幽溶林中显得格外寂寥——
“自从进了这宫中,我就注定要与三宫六院的佳丽,还谈得上什么自重?!”
他咬牙切齿道,掌下丝毫不曾放松,凝望着这眼中的微愕和挣扎,仿佛欣赏蝴蝶翩然坠落,轻声叹息道:“这一双眼,果真与她当年如出一辙。。。”
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宝锦心中如翻江倒海,已是勃然色变,她再也忍耐不住,狂怒之下,竟然从皇帝的大掌中挣脱出来,冷声道:“陛下!”
她对着皇帝微愕的目光,朗声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请万岁自重!”
皇帝面沉似水,轻声有如薄冰划过心间,让人不禁要打寒战,“朕若动你,就是不自重?!”
声音虽轻,却力道万钧,宝锦身上一冷,随即凄然一笑,插烛似的跪倒在尘埃里,“我不过是一介奴婢,罪余的逆王之后,这孓然一身都攥在陛下手中,您要如何都可以。。。”
她的声音哽咽,却强忍着越发低郁,“可是,我就算再自甘下贱,也不愿当皇后娘娘的替代品!”
最后一名,削金截玉,苍凉隐忍,然而决绝,掷地有声般风骨自成。
皇帝眼中闪光,强硬地抬起她的下颌,不见喜怒的低声冷笑,“你可知道,朕若是要你,根本不需费任何周章。”
“我当然知道。。。姑墨的老弱妇孺,可都在您手心攥着呢!”
宝锦眉间悒郁,却仍是直挺挺跪着,冷光艳色,一时竟如天上灿日——
“我自入宫以来,极尽柔顺,就是想让您网天一面,不要为难他们——可是我身虽下贱,心却不贱,您要做什么都可以,要把看我做什么人的影子,却实在太过可笑!”
宝锦言语铮铮,词气之间,复柔弱,竟隐隐有金石之音!


第九十三章  惑心

此时旭日高升,这密密林间,却仍是一径幽浓,仿佛时间也为之凝滞了。

皇帝咬牙看着这长跪于地的锦裳少女,欲要发怒,却觉得胸腑之间竟被一种莫名痛楚充盈,只是沉默无语。

少女跪得直挺,素颜之上黛眉深蹙,却不知心中有几多悲苦……

“罢了。”

皇帝咬牙迸出这两个字,转身拂袖而去。

日光透过树阴脉脉而入,在宝锦的眼中反射出潋滟波光,她朱唇微挑,勾起浅浅弧度,虽然青涩,却已有着魅惑天下的邪意。

她仿佛在为自己的演技和手腕而暗自快意,然而皇帝那飘逸孤寂的身影,却牢牢印刻在她的眼中——

这个冷峻而深情的男子,念念不忘的,是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过往,然而时光荏苒,任何美好的人或事物,都会变成镜花水月。

情何以堪……

不期然的,她的心中浮现那幽深冷戾的一眼,下一瞬,心间也为之一痛——

“我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惶惑,又有些明悟地低喃道。

*****

“小姐何苦去顶撞皇上,这般灰头土脸的,真是吓了我一跳……”

季馨一边以栲栳拍打着宫裙膝上的灰尘,心有余悸地细瞧着袖口的破污,一边不无忧虑地说道。

宝锦刚刚沐浴更衣,一身雪肌被热气熏得微粉,她正将罗衣轻束,听着这一问,却全无忧愁,只是一径浅笑道:“我是故意的。”

季馨只觉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这是为什么?”

“因为……赝品,永远比不上真人。”

宝锦一字一句的低喃道,仿佛雪翳窗前,梅斜道旁,怎一个冷字了得。

“他虽然对我亲厚,隐约之间,却是把我当作少年时的皇后,把我当成她的影子,然后爱我,宠我。”

宝锦托腮而坐,笑吟吟的仿佛全无忧虑,那灿若晨星的眸子,终究露出点点凄然。

“就算他把我当成举世无双的珍宝,却又如何呢?我在他心中,永永远远都不可能超越皇后,这样的宠爱,真是太不可靠……”

“那小姐这样惹怒他,却又有什么玄机?”

宝锦一挥罗袖,仿佛要将这些愁绪都统统赶走,她飒然轻笑道:“帝王之类的人物,看多了唯唯诺诺之人,我这一次大胆冒犯,却又没有把事情做绝,在他心里,我必定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即使对上皇后,我也有几分胜算了。”

她虽然说的自信,心中却在暗暗自问:这一次兵行险着,到底值不值得呢?

答案很快便昭然若揭。

掌灯时分,乾清宫便派人来请,道是皇上今日性子不好,只有玉染姑娘才能服侍得尽心。

宝锦轻启殿门,翩然而入时,只见皇帝一人独坐,殿中烛光朦胧,照不见他的喜怒。

“过来。”

宝锦依言走近,皇帝指了指玉砚,低声道:“磨墨。”

上好的湖笔蘸了浓墨,笔走龙蛇之下,竟是威仪天成的赫然语句。

宝锦偷眼一瞥,纤手不禁一颤,墨汁飞溅,险些污了皇帝的袍袖。

“你很惊讶,是不是?”

“陛下虽然严词斥责,却也是堂堂天朝上主,骤然降下这雷霆之怒,却要南唐国主如何应对?”

皇帝听着这一番可说是大胆的劝谏,却是漫然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唐人心怀叵测地屡次行刺,朕意已决,再无更改。”

“可是其中有所蹊跷……”

宝锦急道。

“你是说云阳侯?”

皇帝低声笑了,深深叹道:“即使有所蹊跷,也顾不得了,宫宴之上,南人太过嚣张,这笔帐先收回来,再整治后宫不迟。”

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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