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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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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重,如今这么多年下来,实是不易,但口中却依然道:“皇兄糊涂!大师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你囚了他在宫中数日,又如此行事,岂不是逼得他不能再见你?若是让父亲和爹知道了,可决饶不得你!”青年面色平静,道:“即便如此,但朕,也没有办法。”
  西门憬元微微垂目,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觉也沉默了下来,便在此时,两人忽然遥遥看见远处的观月亭中,穿着淡鹅黄/色衫子的少女正走了进去,然后坐在栏杆处,往湖里悠然撒着鱼食喂鱼。西门憬元面上忽然现出一抹微笑,对身旁的青年道:“皇兄,方才你不是问我,究竟心仪何人么。”青年也看向远处的少女,道:“宁儿身体娇弱,怎么一个人出来。。。不错,朕方才是问过你。”话音方落,突然就看见了西门憬元面上那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那样如同一泓碧水静静洗过,似春日里吹开百花的轻风,又仿佛寒冬时冰雪下面等候春暖的蓬勃新绿,这种模样他太过熟悉,因为他从镜中,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青年心下大震,几乎不能置信,蓦然攥住了妹妹的手,不由自主地脱口低喝道:“。。。憬元!你荒唐!”
  西门憬元曼声道:“荒唐。。。皇兄为何这样说。”青年气极,怒斥道:“你平日里无论怎样,父亲他们也都不拘着你,但这件事,即便是朕,也不能由着你!不说旁的,只说宁儿是你表妹,是父亲的亲外甥女,大姑母已经不在世,父亲向来心疼宁儿无母,怎么会让你乱来!”
  西门憬元蓦然低笑出声,陡然间自腰中银剑出鞘,广袖如挽,挥出一道寒亮的精芒,随即身旁万千花瓣翩跹纷落,如同雨下:“皇兄,我方才已经说过,若是我喜欢,即便那人年纪老迈,身份卑贱,或是恶行累累,罄竹难书,那又怎样?只要我与其两心相投,便是旁人再说什么,我西门憬元也不在意。。。皇兄自幼与大师兄一同长大,我与宁宁亦是青梅竹马,我对她的心意,与皇兄对大师兄没有什么不同!她是女子,又怎么样?她是姑母的女儿,又能如何?我心中欢喜她,甘愿护她一生一世,这一点心意,即便是我手中宝剑,也斩断不下!”
  青年满心有话要说,可面对着妹妹那一双寒亮笃定的眼睛,却又仿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是错的罢,可他自己对那人的一腔思慕,难道就真的是对的吗?他们家的人,向来一旦认准了,就再脱不了身,自此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妹妹是这样,他自己,却又何尝不是如此!
  西门憬元归剑回鞘,淡淡道:“我自己也知道,这很不好。。。皇兄知不知道,我为何时常不在京中?”她定定看着兄长:“。。。因为我不能时时在她身边,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日,强行抢了她走!可我知道,哪怕是父亲震怒,我也丢不下她,即便还有一口气在,我也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她!全都是楚伊宁,全都是宁宁她一个人!”
  西门憬元闭了闭眼,缓缓舒出一口气,道:“皇兄,我自幼修的是无情剑,但父亲曾说过,无情,亦是至情至性。。。皇兄,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或许我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只看着她一生平安喜乐,也就足够了,也可能我最终会让她伤心难过。。。但毕竟,现在她是快活的。”她说罢,忽然淡淡一笑,随即朗声向远处开口唤道:“宁宁!”
  少女听到声音,便抬头循声看去,就见远处桃花飞扬,如同一阵轻红的雨雾,青年站在树下,旁边的白衣女子因为距离太过遥远,看不清楚面容,唯见她衣袂舒扬,仿佛一朵海上的浮云,穿花拂柳而来。
  
  少女嫣然一笑,朝着对方挥一挥手臂,手上的丝绢飞扬,上面绣着的桃花宛然如生,灼灼其华。




一百四十五。 地狱中仰望天堂 。。。
  淅沥了上半夜的如雾细雨已经停了,外面于安静中透着清爽的味道,有晨曦蒙蒙,初阳未上。
  西门吹雪睁开眼,然后习惯性地侧首看了看身边,叶孤城漆黑的墨发大把大把地蜿蜒在枕头和床上,也有许多被西门吹雪压在身下,只有一张五官分明的面容,白得莹然生晕,平静而没有丝毫血色,隐隐给人一种不似血肉之躯的感觉,几乎不太有多少活人的气息。西门吹雪微微垂一垂眼,右手的手指轻轻触到对方的脸颊上,似是有些怜惜地在上面轻柔地抚摸着。
  春日里的清晨特有的沁新味道自窗外缓缓渗入,夹带着花香,叶孤城同样也醒了过来,睁眼看着近在咫尺,正抚摩着自己面庞的西门吹雪,停了停,才微微动了一下唇,道:“西门,早。”西门吹雪回以一个浅浅的吻,在男人的唇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触碰了一瞬:“。。。早。”
  叶孤城起身穿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中,西门吹雪已经梳洗完毕,从剑托上取下两人的佩剑,叶孤城一面系上颈间的盘扣,一面道:“。。。昨天才送回来,你看看罢。”西门吹雪闻言,便一一从鞘中抽出了两把剑,认真端详。即便是绝世神兵,但当两人时常用其比试切磋,使之几乎日日都总碰击在一起时,彼此的锋锐也会给双方留下印记,因此就需要仔细的护养。西门吹雪端详着剑身,上面深深浅浅的伤痕已经都被重新锻修完好,明寒如镜,叶孤城走上前,从男人手中取过自己的那一把剑,用手指在光洁的剑身上轻轻一抚:“。。。走罢。”
  一树嫣红的桃花被剑气激得纷纷而落,零落如雨,叶孤城演练完最后一式剑法之后,回身望去,就看见远处比自己要早一阵停下来的西门吹雪此刻正立在湖畔,一身白衣如素,将手中的长剑擎在面前,背对着叶孤城,不言不语,只那样静静地端详着。叶孤城无声走到近前,清冷的声音自西门吹雪身后传来:“。。。西门,你虽在看剑,却又仿佛是并非意在此处。”西门吹雪也不回头,只看着剑身上倒映出来的清晰人影,直白而毫不迟疑地道:“。。。我看的,是你。”叶孤城站在他身后,看着西门吹雪夜色一样漆黑的长发,闻言,虽是由于未曾想过西门吹雪会给出这样的答案,而稍微顿了一顿,但很快就略略弯了一下唇角,既而就说道:“。。。西门,你我搭一搭手,如何。”话音甫落,手中的长剑登时骤挽,一个起势,便快得仿佛有什么在剑尖处爆裂开来一般,将一道举重若轻的寒光直刺出去,直取西门吹雪的后心。
  剑风拂面清风般铺天盖而来,西门吹雪蓦然翻腕,反手一剑,恰恰便不差分毫地截住了这一击,同时身形顺着这一股袭来的力道飘开,但见白衣翻飞,两人便立时从湖边直接掠至水面,一边足下翩然踏波,一边手上剑式互交。叶孤城轻功天下第一,轻身功夫毕竟胜过西门吹雪一筹,脚下使力,微点水面,猛然间便跃身半空,随即就如同鸥鸟搏浪一般,人剑合一,朝着下方的西门吹雪直刺下来。西门吹雪迎剑而挡,却偏偏此刻脚下并非是平日里的地面,身形只稍稍这样一顿,便登时就觉足下一沉。叶孤城见状,这才想起眼下两人还在湖上,因此便疾速探出左手,就要扯住西门吹雪,让对方可以借力拔身而起。但这电光火石之间,叶孤城只这么瞬时一分神,西门吹雪收势不及,冰冷的剑锋就已经恰恰擦过了男人的左肩,叶孤城顿觉一痛,本能拧身避开,这样一番意外下来,两人撑持不住,登时就双双落入了水中。
  二人虽是落水,却依旧没有罢手,仍在水中兀自翻斗不休,但叶孤城乍一入水之后,就仿佛是一尾腾浪的白鱼,而西门吹雪虽然也识水性,却也只是普通罢了,如何能及得上在海岛中居住了三十载的叶孤城,因此直至二人在水底闭气互搏已久,西门吹雪明显开始有些不支之时,叶孤城便揽住了他的腰,一面双唇相贴,为其渡气,一面分波蹈水,从湖底浮了上来。
  简单沐浴之后,西门吹雪坐在床沿,一手拿着药粉,一手则托着一卷雪白的细纱,叶孤城坐在他身旁,上身赤/裸着,左肩上留着一道约有两寸长的剑痕,伤口略有些深,正向外缓缓渗血。西门吹雪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懊恼,既而低头轻轻用舌尖舐去那血迹,沉声道:“。。。抱歉。”叶孤城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左臂,道:“不过是你我一时失手,况且,也只是小伤而已。”西门吹雪打开手中的药瓶,将里面的药粉均匀洒在对方的伤口上,然后用裁成长条的细纱一圈圈精心裹缠住伤处。叶孤城等对方帮自己处理妥当之后,便拿起放在一旁的中衣,想要穿上,西门吹雪按住他的手,道:“。。。我来。”随即就替叶孤城一件件穿好衣物,同时小心地注意不要碰到了男人的伤口。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为自己整理衣物,那习惯持剑的手在系起衣带时,也是同样稳定而灵活。叶孤城的双眼看向正微微低首,替自己扣上腰带的男人,道:“今日既是休沐(古代官员放假),天气亦好,你我不如出去走走,如何。”西门吹雪抬眼看了一下近在咫尺的人,当然不会拒绝对方这样颇为不错的提议,因此根本没有片刻的迟疑;只道:“。。。好。”
  两人各自骑了一匹马,便出了府,昨夜的一阵如雾细雨已经看不出半点痕迹,二人信步由缰,策马徐行,渐渐地,两旁就开始林木森青,树影斑驳。道旁开着些许杏花,此时人迹罕至,叶孤城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西门,这杏花远远看去,若不仔细,几乎就要将其认作是一树梅花。”西门吹雪骑在马上,与身旁的叶孤城并肩而行,仿佛就像是同乘着一匹马那般亲近,男子的发丝被风吹拂着,偶尔有一两绺打在他的脸上,柔软而清凉。西门吹雪无声地撩起男人的一缕黑发,轻嗅了一下那上面的熟悉气息:“。。。的确很像。”
  没过多久,眼前就逐渐开阔,两人骑着马,趟过了一条蜿蜒的清澈小溪,前方隐隐有绿草如茵,花开遍地。叶孤城正与身旁的西门吹雪低声说笑之时,忽然间,西门吹雪座下的马匹一声低嘶,同时微微人立起来,西门吹雪眉眼不动,手上略一使力,便压制了下来,定睛看去,就见远处一匹体型矫健,神骏非常的棕马正朝这边望来,咴咴低叫了几声,西门吹雪所乘的那匹马虽然被背上的男人压制着,但却仍然还是停在原地刨了刨蹄子,直朝着那边看,明显躁动了起来。叶孤城见状,心中明了,于是就对身旁的人说道:“原来如此。西门。。。”
  他话还不曾说完,就见西门吹雪忽然间翻身下马,同时将手中的缰绳一松,他座下的白马感觉到自己不再被束缚住之后,立即就兴奋地嘶鸣一声,扬开四蹄便跑了过去,片刻之后,两匹马就汇合到了一处,彼此头颈相蹭,挨挨擦擦地十分亲昵,不一时,就相傍着奔得远了。
  叶孤城眼将两匹马消失在远处,不觉心下莞尔,朝着正站在地面上的西门吹雪伸出右手,道:“西门,上来罢。”西门吹雪抬头看了马背上白衣隽朗,神色疏冥的男子,没有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掌,只在目光中含出一丝柔和的意味,说道:“。。。不必。”说着,随手拉过缰绳,让叶孤城继续坐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沿着一路星星点点开着的野花,慢慢向前走去。
  两人在一条清澈的河流边停了下来,让马在此饮水吃草。西门吹雪拴好了马,回过头时,就看见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叶孤城白衣兀然,正在不远处的河边掬水净面,西门吹雪走了过去,自己也在河里洗了手,然后递上一条雪白的锦帕,叶孤城伸手接过,擦净了脸上的水。
  彼时天气十分晴朗,天空明洗如碧,有几朵白云悠悠飘浮其间,日光暖暖。叶孤城枕着自己的右臂,舒平了身躯,躺在散发着清新气息的草地上,半眯着狭长的深褐色眼眸,看着那有一列飞鸟徐徐经过的碧透天空。西门吹雪躺在男人身旁,只觉此刻似是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分外静谧而安适,令人不禁全身都有了想要放松下来的迹象,他微微侧过头去,看着旁边的叶孤城,对方面上的神情虽然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气势却已经逐渐松融了下来,就连五官的线条,也仿佛是柔和了些许。空气中有着花草沁人心脾的芬芳,叶孤城枕着自己的右手,长长的黑发铺在雪袖上,道:“天边来去云浅淡,半卷黄庭随手翻,兴致欣然一壶酒,偶来倦意枕肱眠。。。”西门吹雪也不接话,只在唇边浮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陪着身畔的男子,就这么并排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享受着这旷野之外,空怡而醉人的宁静。
  
  笔尖蘸了墨,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轻描细绘,青年小心地移动着笔,给画上的人点睛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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