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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江湖 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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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回剑护身,前行速度骤然便慢了。 

  身后是一楼阁,飞檐翘角,似入天际,那护城将领站在楼阁前,居高临下,也不动作,看着场中变动,口中间或呼喝口令,那兵士便由开始的惊慌无措,变成之后的前后照应进退有度。慕容天打了一阵渐觉吃力,心知这平地上正合适军队发挥所长,自己以一夫之勇要取胜着实太难,可眼见离悬挂李宣人头处已不远,要半途逃弃,却是不心甘。 

  心念微转,卖了个破绽,那些军士不知是计,挺矛刺来,慕容天侧身,逼过锐风,突然伸臂,已将那五、六杆矛夹入腋下,那几名军士抽之不动大惊,慕容天右臂猛斩,只听几声响,那几杆矛竟齐刷刷从中折了,那剑也断成两截。众人惊呼,被他神勇震住。 

  慕容天从人群头顶越过,奔至城墙头,伸手去捞那首级,却听身后脚步声急至,追兵已到。他也不回头,将那绳索一把把扯近,每近一分,心跳也更猛了一分。 

  身后锐风已至,慕容天掌心已经触到他的发,后心一痛,那矛尖已然入肉。慕容天心中狂跳,只盼望最后一刻能看清他的面目。 

  “慢!!留他性命。”却有人在远处疾喝。 

  那矛停住了,慕容天恍若不觉,将手收回,提至眼前,慢慢将那颗头转向自己。 

  猛然一震,李宣面目虽然失了血色,却是清俊异常,眼睛微睁不闭,竟似平日调笑时的某个神情。慕容天痴痴看了片刻,将那头抱入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眼,将他眼帘合上。 

  将那首级举到头边,轻声道:“你骗我。你说要来找我,如今却是我来找你。” 

  众人见他神态异常,不禁吃惊。 

  那将领原本见他武功超群,起了惜才之心,才及时喝停,突见他癫狂之态,心中暗道可惜。 

  慕容天抱着李宣人头往回走,似不见众人手中寒光闪闪。众人见将领不下杀令,纷纷退后,让开一条路。慕容天往前踏了几步,伤心至极,终于遏不住气血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双膝无力跪倒,瘫软在地,竟然昏了过去。手里却死死抱着那颗人头不放。 

  ******************************************** 

  “太子来旨,宣我入宫,你放心,你先去青石桥等我,明日傍晚我一定会到。”他微笑着道,慕容天想开口,却惊觉自己无法出声亦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心急如焚,李宣走着走着,头却突然落下,滚到一旁。 

  慕容天大骇,惊声一叫,猛然醒转,喘息不停。 

  转头见那破旧木栅,手中抓的乃是把几乎腐烂的稻草,灯光昏暗,黑影重重。慕容天怔了片刻,突然清醒,左右寻找,却不见辛苦夺来的李宣首级。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他喃喃自语的翻找,满身血污,蓬头垢面,哪里还有当年“潘郎慕容”的半点风采。牢头被他从梦中惊醒,又听他悉悉数数总不消停,早是不耐,厉声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吵什么吵,皮痒了是不是!” 

  慕容天被点醒,才知此处不止自己一人,扑到木栅上,那灰尘落了他一头一身,他只叠声道,“他的头,怎么不见了,军爷求求你,还给我还给我!” 

  那牢头好气又好笑,“闭嘴,否则大爷我不客气了!” 

  慕容天充耳不闻,连连道:“军爷求求你还给我!” 

  牢头披上衣服,弯身拿起平日体罚用的棍子,走到他牢前。慕容天抬头,“军爷……”话音未落,手上一阵剧痛,却是那牢头对着他握栅栏的手指狠狠敲了下去。十指连心,慕容天惨叫数声,反将手握得更紧,牢头更怒,连连敲了十数下,慕容天双手血肉模糊,只咬着牙死不松手。 

  那人冷笑,扔下棍子,反身出门,只听锁扣之声,慕容天猛晃栅栏,嘶声大吼,“把他的头还给我,你听到没有,还给我,你们这群混蛋!!啊——!!!”他一头撞到木栅上,视线瞬间便红了,血流了下来。 

  吼声在石牢回荡良久,却再无人应答,慕容天颓然坐落,看着自己双手的血沿手背滴落,慢慢捂住了脸,有什么从指缝中无声地渗出,是血吗? 

  我太傻了,太傻了,为什么我不相信自己是爱你的,为什么我不相信你是爱我的。 

  “先生事事妙算,在下恨不能引为知己。”是自己在说吗? 

  朦胧中,他在灯下走了进来,俊美如昔。 

  李宣李宣,如果有来生,我们再重新来过,不要再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这一次我一定会相信你。 

  那么…… 

  ……你要记得我。 

  第九十四章 

  五日后,先帝大殡。十日后,李启登基,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慕容天被人自天牢接出,他死意已决,入牢后再不进饮食,出牢时早昏迷多日。 

  来人将他置于车中,车马劳顿,终日奔波,不知去往何处。慕容天无力睁眼,看不到那人面目,偶尔清醒片刻,总也不见那人身影。只知那人经常叫了大夫来看他,开了不少方子,经常煎了药,熬了粥喂与他喝。 

  某一次,有人在窗外道,“这位公子断食多日,加之曾受酷刑,肩上伤口腐烂多日未复,导致身体损耗过大,是以一直昏迷。幸好他曾习武多年,身体较常人更结实,用了药,细加调养,假以时日必能康复。”却不见有人回应,隔了片刻,那大夫告辞走了。自始至终只有一人说话之声,慕容天迷糊中听着,也不觉得奇怪。只心中想,难道是方磊他们得知此事,回来接自己。 

  终有一天,自己没再被搬到车上,行程终于结束了。 

  他在梦中听着窗外的鸟鸣,又见到深夏时,和李宣在河中嬉戏的日子,他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有时候记忆回闪,他也能见到自己在说,“先生事事妙算,在下恨不能引为知己。”然后灯光之下,他见到他站在木门外,一脸得意,长发用金冠束着,一派雍容贵气。时而他站在水边,眉目间满是嘲讽,“慕容兄,别后可好。” 时而他着着月白亵衣,摇着茶盅,阴谋得逞般的笑,清俊如菊。 

  一幕又一幕,他沉溺其中,爱恨生死,不能自拔。用马车载他来的人,日复一日的照顾他,也从不开口,似不忍打搅他的美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冷了。 

  终于有一日,风吹开窗子,雪花自窗外飘了进来,落在他脸上,片刻间便融化了。他微微眨眼,那突如其来的寒冷终于打断了他的沉睡不醒。 

  他缓缓张开双眸,有些不明所以的迷惑。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终于支身坐起,缓缓打量,这屋子很熟悉,很熟悉,似乎梦境依然在延续。 

  他曾与他在这里度过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那桌子,他们一起在那里吃饭,这床,他们并足而眠,这烛台,是他到富家偷的,他曾拿着它调笑说他是飞天大盗大侠,甚至这门后的竹筐,他们也曾一道去用它摘过菜。他一样样仔细看着。几乎不能呼吸,似乎只需一个音节便能让这一切支离破碎。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他一震,眼前的景象并没消失。慕容天缓缓回头,门开了,那个人站在门前,取下斗笠,看着他怔怔而立。 

  那斗笠上的积雪还来不及抖,掉在门槛上,再无声的塌落下去。 

  那人身着布衣,却难掩风华,凤眼微挑,是个极漂亮的男子。慕容天痴痴看了他半晌,直至眼前一片模糊。泪,不知道何时已潸然而下。 

  窗外,一片银装素裹。 

  ******************************************** 

  那一日,在宫中他等了半日,李启方来见他。 

  两人商讨了片刻,李启却将话题转开了,似是无意道:“九弟,那日我射杀老二时,隐约见他说了句话,是什么你可曾听清?” 

  李宣低首道:“那日风大,为臣未曾听清。……或是临死前的胡话吧。” 

  李启又道:“我听闻京中有名的青楼燕子轩,一夜间突然关门不做生意了,有人去访,却已经人去楼空。我记得燕子轩中那位顾姑娘前日刚刚受了赏,怎么突然无声无息就走了……这事情九弟可知道?” 

  李宣面不改色应道:“臣不知。” 

  李启瞧了他片刻,微微偏移目光:“九弟准备出行?”李宣跪倒在地,“微臣心情郁结,欲外出一段时间,特向殿下辞行。” 

  李启叹息一声,看向窗外,风呼啸而过,枯叶翻飞,竟似他此刻心境。 

  “……九弟你如此聪慧,我怎么敢放你?” 

  李宣一惊,抬头道:“太子殿下!”李启回头看他,“你可注意到自己今日连一声大哥也不曾叫?”李宣怔住,低首:“大哥。”李启笑了一声,“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心思?” 

  李宣静了很久,终于垂目道:“从我到行宫,你却迟迟不至的那一刻。”李启颔首,“是了,我是在等,等老二杀掉父皇,我再师出有名,否则这太子之座却何时才能换成龙椅。”李宣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不言。 

  李启道:“你此刻在想什么?” 

  李宣道:“我在想这龙椅二哥要坐,大哥也要坐,人人都想坐,终于杀了个人仰马翻,两败俱伤,真是好不痛快。”说着拿眼看李启。李启无语,也不生气,隔了片刻方叹道:“两败俱伤,我得了天下,何来两败俱伤一说……”李宣道:“断臂之痛陛下自知。”竟将称呼换了。 

  李启似不觉,怔了怔,竟然痴了。半晌后,幽幽道:“你可还有话要说?” 

  李宣见他除己心意已决,轻轻一笑,“为臣只求陛下放过慕容天。”言罢郑重叩首,李启愣一愣,“慕容天?”继而才反应过来,“……准了。” 

  说着有人拿酒进来,端到李宣面前。李宣抬头,“那一日,二哥说得最后一句话,其实为臣听清了……”李启从迷茫中惊醒,看过来。李宣轻声道,“他说,成王败寇,且看我……拱手河山讨你欢……”李启浑身一震,神情瞬间便乱了。 

  李宣跪在原地,直直看着他,李启怔忡望他,却魂游天外,半晌方回过神来,一语不发,起身走到他面前,端起那酒杯,挽袖倒入身旁几上的一盆文竹里,那文竹顷刻间变得枯黄。 

  李启返回案后,道:“拿‘无言’来。”无言却是另一种毒药,效不致命,服过之后再不能言,是以唤做‘无言’。 有人将药瓶捧了进来,李启轻声道:“我旨意已下,断不能改……自会找个面目酷似你的人行刑。你也不用再回府,从此后,世上已没有同钦王李宣这个人了。” 

  那药丸端下来,李宣伏倒在地:“谢主隆恩!” 

  尾声 

  冰雪融化,那溪水再潺潺而流,渐渐又是草长莺飞、阳春三月,已是耕种的时间。 

  地头上蹲着个老汉,正边抽旱烟边看着田间两名青年男子耙地,看了一会,皱眉叫道:“犁一耙六啊,古话都不记得了,给我仔细着点,土块这么大将来怎么种麦子?” 

  他这么一叫,一名男子反住了手,杵着耙,挑眉看着老汉,也不开口,这男子相貌竟是异常俊美,只是粗布糙服、蓬头垢面,否则看起来倒象个富家公子,哪里有半点长工的样子。另一名男子见状,拉了他一把,叫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年轻人却也是相貌堂堂。 

  那老汉看着也不恼,呵呵直笑,“这家伙老是副牛脾气,是不是头顶上有两个旋啊。”脾气较好的青年男子走上田梗,擦汗笑道:“田老爷子,他肯给你干,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还呵斥他。” 

  老汉在石块上敲着旱烟杆,“要干活得踏实,种地讲得是什么,就是勤快。记着这话,一辈子受用啊!”说着负手而去。青年男子不禁轻笑,那先前发脾气的男子也走上来,两人相视莞尔。 

  这两人正是慕容天与李宣,此时慕容天身体早康复,只是李宣至此已经哑了,也找大夫看过,均不能医,幸好两人相处甚久,已然默契,倒不觉不便。这一天是给邻居田老汉家帮忙,老头子已经年近古稀,脾气也是耿直古怪,与李宣常常斗气。 

  第二日,两人一起去山中砍柴,遇到沟壑。慕容天纵身越过,转身来接李宣,李宣摇手,要自己跳过去,慕容天收了手,却是满目关切。 

  李宣取下腰间绳索,甩到沟壑对面树干上,朝着慕容天笑了笑,跑了几步,突然脚下发劲,险险跃过。慕容天松了口气,正要去牵他手,却惊见李宣足下一滑,竟仰面倒了下去。 

  “李宣!”慕容天扑了过去,不由一怔。 

  李宣单手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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