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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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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这猫儿却通人性,从不曾摔打了东西去。
听见算盘说,秀娘才问:“那一箱子气味儿冲人鼻头的到底是个甚?我倒未没见着过。”
算盘立住低头:“回太太的话,那是一箱子胡椒,原是想带在路上卖掉的,因着下雪刮风,老爷急着家来,就不曾往铺子里头卖。”
也是蜀地才有此物,这儿的人别说吃,就是看也不曾看过,既是香料秀娘就怕它干摆着霉坏了:“这样摆着却不是个事儿,此间雨水多,受潮长虫岂不可惜了。”
“家来前原带了十口箱子,碰着过年路上雇不着大车,只好把另六箱子寄在当铺里头了,老爷说了,开了年还要去赎的。”算盘一面边一边度了秀娘的脸色,见她实不知情,便又说:“老爷怕是欢喜的忘了。”
王四郎还真不曾提过,秀娘更是定了心要跟他一处去,丽娘白日里劝了她还不算,到要走了还扯了她的袖子不放,嘴儿往在灶下的玉娘身上一呶,压低了声儿:“可千万别撒了他出去,到时你死守活守的,不定就守出个两头大来。”
但凡客商贩夫,有了积蓄银钱,开了铺子商路,在外头讨个一房打理家事,家乡还有一房糟糠,原配妻儿倒不如外头讨来的这个日子过得好,为着一个近在咫尺,一个远在天边。离的近的这一房若再有了孩儿,便只当着正妻来待。
家里那一个好容易盼到男人家来,淌了泪的要迎,一进门便是两个,娘家看着女婿发达,少有硬了性子起意告官的,只好把苦水往肚里咽,到时少不得当个平妻,只当是两头大。
这还是带了外头进门的,若是外头那个手段足,一房享了富贵,一房还在乡下苦捱,回去也不许男人带钱周济,只作外头没挣多少银子,叫家里那个吃糠咽菜,外头那个却是鱼羊大肉。
如此一来更要跟了去,女人心意若是铁打的,那男人便是流水落花,好时千般好,一旦转了心意便是竹篮儿打水,连鱼苗都捞不上来。
算盘一样样儿的数给秀娘听:“一箱子是白蜡,一箱子是檀香,一箱子杭州织的绢纱,一箱子蜀锦,为着如今用不着便先寄了,还有一箱子拙贝罗,一箱子水银。”
一箱约摸有个七八十斤,这几箱子东西倒又好值个四五百两,秀娘暗暗记在心里,只等着拿话儿问王四郎,可这一日却直等到月上中天,他还在外头不曾家来。
这个年是王四郎过得最吐气扬眉的年,那些个原来同他走的近,一遇上事儿就缩头割席的,这会子全上门来拜会,就是街上遇着了,那些原叫他王老弟的,如今叫了他一声王四爷。
这一声四爷让王四郎通体舒泰,一回二回还觉得脸上烧得慌,到后头,再有那跟他攀上关系叫声四郎的,他反而作不得好脸给人看了。
他路上遇着了原来一处交际的那起子帮闲们,拉了他的手儿不肯放,把着臂就要去喝酒,王四郎晓得是让他作东道,也不推拒,带了一桌子人往得兴楼去,一坐下就要了个五两银子的席面。
把那些人看得直啧舌,一个个吃的腰满腹圆的,整整喝下两坛子酒去,吃得面似关公,搂了王四郎的肩头不放:“哥哥且提携弟弟一回,我家里等了米下锅呢。”
王四郎把话儿茬开:“陈大耳朵如今流落到何地去了,怎的这回不见他。”何县令断了个糊涂案,又不好只轻判王四郎一个,那个陈大耳也不是主谋,不过是个帮手,便把他发到采石场去采石,劳役满了,再没见着他过,只听说也是去了外地谋生路,一年不曾家来,连信也无。
“他那个老婆都已经改了嫁,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带了儿子,咱们哥几个,若是过了南水门,也去买些个豆腐周济周济。”
王四郎原恨他胡乱咬人,听见这一出,又有些可怜他,从袋里摸出一块五钱的银子:“将这个带给他老娘,虽是他犯浑,寡母小儿也跟着吃苦头。”
那些个就又捧了他,说他是个侠义心肠,奉承话儿说了一萝筐,哥哥弟弟嘴上叫得亲亲热热,一等王四郎吃醉,便摸了他腰上的荷包儿金三事,钱袋子里统共几两银子也全给分了,还有那些个连桌上的汤水也不放过,没动过的肥鸡大鸭子,全拿油纸包住了,作鸟散状。
还是得兴楼的伙计给送家来的,秀娘听见拍门叫了算盘去应,扶了王四郎进来,那伙计还等着秀娘会钞呢,秀娘一看丈夫腰上挂的这些个全没了,晓得又没在外头惹上好人,到院儿里问了一声:“是同哪几个吃酒。”
伙计哪里知道,那些个都不是常客:“跟几位相公喝,咱们将要打烊了,见着里间只留了老爷一个,晓得是住这门的,这才送家来。”
秀娘摸了银子出来,又给了二十个赏钱,那伙计知道王四郎被摸了东西,有这几个钱的赏便算不错,带上门走了。
秀娘走到屋内捶他一下:“定是又跟那些个混帐一处耍。”给他脱了衣裳,烫过了脚擦了脸,抱了蓉姐儿到女儿屋里去睡。
算盘就在王四郎门边打地铺,夜里他起来要茶要水,算盘披了袄给他倒,王四郎习惯了也不曾问,喝尽一杯茶才问:“你太太呢?”
算盘把手一点:“太太陪了姑娘睡。”
第二日起来就叫秀娘一通说:“你这付模样不就如一年前一般,栽过跟头的,又跟这起子搅到一块,差点儿把你汗巾子都给解走了,这些个有甚好人去,恁爱同他们一道。”
王四郎理亏,拿筷子搅搅茶汤饭,先喝了一口解酒,吃尽了才道:“我哪里同他们几个混,原是他们走乡串户的,如今要买茶园子,赖他们打听打听。”
王四郎如今想要盘个茶园下来再不能够,眼看开了春儿就要采茶的,再过不下去的人家也勒紧了裤腰儿等上两三月,卖了茶去又好过活了。
哪家也不肯在这个时候卖,买的急了还叫人抬了价儿,他正想趁了茶叶没采之前盘过来,等今年把采摘烘炒都过一道手,做的熟了再贩茶到外头去。
秀娘睨他一眼,也不说破,扭头给蓉姐儿挟了一筷子莼菜,腌莼菜瞧着颜色不黑丑,蓉姐儿含在嘴里怎么也不肯咽“噗”的一口吐到桌上,秀娘放了筷子就要打,想到就要离开女儿身边,筷子还没放下去就又拿住了。
却把蓉姐儿唬了一跳,再不敢吐出来,眼泪汪汪吃完了碗里的粥,秀娘倒又心疼起来,到厨下召了手叫来算盘:“你去买一小坛子玫瑰酱来。”
蓉姐儿听见抬起头来:“蒸糕么?”她晓得买玫瑰酱就是要蒸粉糕吃了,把碗里剩下的粥菜都扒拉进嘴,跳下椅子去跟大白玩,把皮球滚过去叫大白再推过来,还细细喁喁的告诉大白:“有蒸糕儿吃呢。”,这一来一往的倒好玩个一上午。
王四郎将要出门,却见着王大郎立在门边,正做个扣门的姿态,看见他出来扯着脸皮一笑:“四郎,真个是巧了。”
王四郎对他的来意只作不知:“倒是不巧,我正要坐船到乡下去,你来何事,可急?”
王大郎是被朱氏苏氏两个作死作活劝了来的,自王四郎答应了要带他做生意,朱氏便见天儿的在儿子面前劝,他才失了本钱,哪个也不肯賖帐给他,王老爷又只作不知,不肯再贴补,朱氏的私房为补亏空一下子见了底儿,年里虽捞了些,到底不够本钱。
苏氏关了门儿在房里便是哭闹,他这才摸了鼻子上门来,站在门边半天都觉得开不出这个口,才要拍门,王四郎便出来了。
王大郎吱吱唔唔说不出话,王四郎见他窘迫才把手掌一拍:“这几日日日吃酒倒给浑忘了,原是答应了带你跑乡下茶田的,今儿可方便,跟我走罢。”
秀娘在里头见听动静,走到屋门口召了手:“算盘!”算盘小跑了进去,秀娘吩咐他:“看着些,你老爷若要没了分寸,你劝着些。”


☆、第41章 存不敬现世对报应(对齐)

秀娘回屋里打开了蓉姐儿的箱笼;去岁一年因王四郎出了事,前半年都不曾给她添过新衣,还是穿了妍姐儿的旧衣裳,裙角磨坏了的还拿同色的布打着布丁。
到后头王四郎越发有钱往家里寄;才给蓉姐儿添置起来;一多半儿全是从夏到冬的衣裳;春日里倒没个几件。若是自家要走,就得先给她添置起来,潘氏年纪大了;再一个孙兰娘又要看蚕;妍姐儿且料理不过来,哪里还能管到蓉姐儿身上。
秀娘一开箱子;蓉姐儿大白就凑到她身边,见她拿了箱子里存下来的布往自己身上比划,就知道要给她裁新衣,绕了箱子转几个圈儿:“娘,是不是做斗篷?”
王四郎说过一回拿了大红罗呢子给她做斗蓬,再拿羊皮贴金滚边,她这小脑袋里拿记着牢牢的,一知道是做衣裳,就惦记起那斗蓬来。
要在平日秀娘定是不允的,此时正怕她受了委屈,点头应道:“做,都做。”说着叫一声梅姐,让她把间壁的徐娘子请了来。
徐家娘子细论起来倒是她的恩人,平日里也多得她的照顾,这一回开箱笼也有挑些个礼单独谢谢她的意思在。年礼的时候送了一只羊,叫徐娘子冻在外头拿快刀片成薄薄的片儿,又送回二斤,叫他们涮了锅子吃,秀娘想寻个更可她心意的。
想到自己做的那件衣裳她不住的夸口,便取了匹差不多纹样颜色更深的出来摆到桌面上,梅姐儿请了人来,又到灶下提了壶,泡了两枚浸橄榄端上,瞄一眼桌上的布,自家又往屋子里去。
徐娘子一来先是笑:“你可算得了空,我都等了你几日了,怎的,这个富家太太不好当吧。”说着拿了滚茶捂手:“今年倒比往年更冷着些了,雪都下了两场,还都不化,你家的那个茶叶生意要旺呢。”
秀娘待要再叫梅姐儿把灶下蒸笼里的粉糕拿出来,唇还未启就又作罢,自家一面应声一面切了糕来:“可不是呢,这几日正在兴头上,有模有样儿的念几句瑞雪兆丰年,就跟那酸秀才似的。”
徐娘子一通笑,挑了块糕儿送到嘴里,才咬一口里头的玫瑰酱便溢出来,她急急拿手托了,吸溜了酱赞道:“这糕蒸得比点心铺子出来的还强些,明儿入你一股,跟你一道开个铺子赚体己钱。”
这糕是拿新下的糯米磨成粉,用的又是足料的玫瑰酱,刚出笼还带着热气,咬一口满嘴都是玫瑰酱的香甜,无怪好吃,蓉姐儿挨在徐娘子身边,拿两只手摇她的裙子,徐娘子“哎哟”一声:“倒忘了你。”拿起一个给吹了吹叫蓉姐儿拿了,小口小口咬着吃。
两人说了一回话,秀娘才把那绸拿了给徐娘子:“我那一件已上过身,是旧物了,偏巧有一匹花色相像的,便拿了出来送给姐姐。”
徐娘子推了不肯要:“这匹绸能值多少银子,怎的,你富了就扮那散财童子了。”说着喝一口橄榄茶,把那枚浸橄榄捞出来吃了:“街里街坊的哪要这些个礼,再这般客气,我怎么好意思上门来。”
秀娘拉扯了一回见她不收,才把话透给她听:“原是想叫姐姐多看顾蓉姐儿,等今年收了茶,四郎要到外头置铺子去的,身边没人打理怎成,我便想跟了去呢。”
徐娘子听了一惊,转念一想又是这个理,拿手指头刮了杯子:“倒可怜她小人儿离了娘,你这去了,便把她搁到哪儿心里都要记挂,也罢,不过就这几步路,我常替你去瞧她便是,你那个小姑子,又要怎办?”
“说不得也只好叫她回娘家去。”这又是另一桩秀娘头痛的事,梅姐儿好容易家来,还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再叫她到朱氏眼皮子底下过活,怎么也不肯的。
“她那几个姐姐,竟不肯应承?”徐娘子啐了一口:“就只占便宜的时候是亲戚,轮到要担肩挑重担了,一个二个都不肯出头。”
槿娘是怎么也不肯的,桂娘家又是这般模样,纪二郎是个藏奸的,再不能把梅姐儿放在她那儿,杏娘又是个只顾自家门前雪的人,打小就叫抱养出去,跟梅姐儿哪有姐妹情谊。
这三个都不行,便只有住回王老爷那儿了,秀娘叹了一声,待送走了徐娘子,她到梅姐儿屋里,见她桌上摆了各色彩料,正拿画眉毛的的笔在纸上画美人图。
秀娘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能评得出好歹,看见她一笔笔在勾勒美人的头发,一条条细细的描出来,这个美人头上还带了花钿。
“倒是越发画得好了。”梅姐儿没甚爱好,便只这一样怎么也不厌,无事便呆在屋里描画,原是绣花样子上的花鸟鱼虫,无天无地的一丛花儿一株树,也不知花了多少,一张载开来的纸从角落到正中,满满当当画的全是,叫桃姐儿一把火烧了去,新得的册子,再不肯当着人拿出来了。
“嫂嫂。”她听见秀娘进来把笔搁了,秀娘也不坐:“我正预备裁衣裳,有几块料子倒衬你,你来瞧瞧。”说着带她到屋里,因着节前先做了袄裙外袍,这一回便不给她做冬衣,只拿一匹银红的出来给她做裙子,还有比甲外衫儿,一应都全了。
从春天一直盘到冬天,平日里一季两件衣裳的做,这回一气儿要给她做十件,梅姐儿便是再蠢也觉出不对来:“嫂嫂,这是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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