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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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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书院多是官子弟读书,各人的院落也开阔的很,却也不是没有贫家子弟,需要得文采精妙,才能减免学杂费用,一样进得山门,可住处便不如富家子弟这般如意。
徐小郎便是金陵人士,哪个不知徐家的名头,他住的自然是上房,两面窗一开,外头还摆了两水缸的荷花,风一吹,清香阵阵飘进窗内。
觇笔把茶送上来,他头也不抬拿手去勾,一摸壶把侧头看看,忽的一笑,侧头去看背后悬挂的荷花图,随口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六月二十九了,都中伏了,山下已经是热得淌汗湿衣,山上倒还要盖薄被子。”觇笔见少爷有了兴致,也跟着闲话两句。
徐小郎一听怔住了,二十九了,倒错过一天了,他摩挲着莲蓬壶把手,虽已是秀才,那一个还离得他远呢,越发低了头去看诗集上那一句,“任天真”她可不是天真,半点也不知愁,看见她笑,心里不知怎么就欢畅起来。
觇笔比捧砚知道少爷的心事,既是书僮自然识得文墨,伸头一看满篇都是荷花诗,哪里还有不知道的,从王家回来少爷便闷闷不乐,连舅家也只住了一夜就要回山院里来,揉了的荷花图,便是觇笔从废纸堆里头捡出来的,烫平了摆在案上。
若是太太在,断不会看着少爷自苦,觇笔自然没能跟着到王家后园里头去,却也明白定是王家的小娘子惹了少爷的心事,便是他也晓得,王家是商户人家,怎么好结亲,当面不则声,背着人也为了少爷叹息。
这个主子脾性好,别个房里的书僮却不如他跟捧砚两个自在,也是太太自小便不许他假人之手,穿衣叠被吃饭动墨,说是捧砚觇笔,却极少真的做这活计,还是来了书院,才理书洒扫作了半个小厮用。
“少爷,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没料理的,等捧砚回来,我去跑一趟。”觇笔试探出声,徐小郎却摆手:“横竖已经晚了,我也不知该买些什么。”
觇笔的脑袋转的陀螺也似,这意思是要送小娘子的,他想了半日,厨房里邱婆子的儿子看中了黎叔的女儿,便老是买些香粉袋子绣花绢子讨她欢心的,可这是少爷,哪能跟他们送的一样。
徐小郎见他站住了,笑一笑:“你也歇歇,我这里无事。”
捧砚回来时,觇笔正托了腮坐在台阶上,他果然是带了宴席回来的,不独徐家有一桌,连吴家也给置了一桌子,栖霞书院中的人多,酒楼里便一处送上来,山院前已经摆开十桌,跟请客喝酒似的。
捧砚看见觇笔上前去踢他一脚:“作什么发呆,少爷身边不用人?”说着进门回报:“已经报给家里知道,小的还往了舅家去了一遭,却没人在,问了门房,去王家寻的人。”
徐小郎拿了书的手一紧,看着不在意,眼睛却瞧过来:“舅舅一家又去了王家?”
捧砚拎起茶壶灌茶,觇笔急得不成,在后头拍他脑袋:“少爷问你话呢。”捧砚也只是少事,吃这一拍差点儿把茶喷出来,不好当着少爷的面缠打,赶紧回道:“说是王家老爷捐了官,如今是个九品官了,不仅捐得了封典,还有头衔穿官服呐。”
捧砚当着徐小郎的面拿了个红封出来:“小的上门时,王家老爷跟咱们舅老爷正在吃酒,小的上去一句老爷大喜,王家老爷抬手就赏了一封银子。”
后来知道是徐小郎得了一等廪生,吴老爷也眉开眼笑,喜事凑成双,意头好得很,也给他一红封,捧砚冲着觇笔龇牙,还预备分一半儿给他,竟上来就拍头。
觇笔想的却不是这个,看见徐小郎若有所思,高了声道:“这王家老爷已是九品了,再过得两年,可不跟咱们老爷平起平坐。”
捧砚啐了他一口:“那是虚职,不过名头好听,咱们老爷是实在实的在官,你说什么风话。”觇笔气的牙痒痒,一个劲儿使眼色,捧砚却俱接不着,还拿眼儿刮他。
徐小郎面上却好看多了,点点柜子:“与我收拾一件干净衣裳来,罢了,还是穿学里的,烫平了,等会子进宴要穿。”
捧砚不知道少爷怎么又好了,急头巴脑的去烫衣裳,觇笔跟了出来:“你这呆木头,少爷心事都瞧不出来,才怎不多说两句王家好话。”
捧砚真个呆住了:“说甚个好话,你吃错了药,我那儿有药匣子,给你寻枚‘风话丹’消散消散,也好把这满肚子的风话出气放出去。”
觇笔气不打一处来,照着屁股就是一脚:“少爷为甚高兴,王家老爷有了官职,还捐了封典,等再往上升两级,那便是王家太太也有了诰命了,你怎么就不懂!”
捧砚还没明白过来,觇笔长叹一声,摇摇脑袋:“得亏了有我,少爷跟前要都是你这样的蠢材,哪个明白他的心意。”说着把捧砚拉过来,贴了耳朵道:“少爷呀,这是瞧上王家姐儿啦。”
捧砚张大了嘴,觇笔一笑:“怎的,你要吃鸡蛋呀。”说着摇摆而去,这回却是捧砚上来拉他,求他把事儿说明了。
这边徐小郎得喜,那边王家也是张灯结彩,王四郎吃得酩酊大醉,拉了秀娘不住口的念叨:“等着,等着我再往上升两级,你有封,我娘有赠,没成想着我王四郎也有封妻荫子的一日。”
秀娘给他端了醒酒汤过来,递到嘴边让他喝:“我哪里求那个,得个官身便罢了,作甚把那三个都捐下来,别个得九品花多少银子,你花多少银子。”
“不亏!我还得往上捐着,官家哪有错卖的,一个个都标名了价码儿,要给你往上捐封典,俱是一样从头再来,我这时候捐了,两下里干净。”他吃得晕晕的,仰倒在床上,嘴里竟哼起小曲来了,便是得了茶园发了大财,也不见他这样欢喜。
蓉姐儿在门边一探头,怀里还抱了茂哥儿,茂哥儿也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住王四郎,他已经懂些事了,却嘴巴还不会说,却都明白,手指头点一点睡在床上的王四郎,蓉姐儿皱皱鼻子:“爹醉了,臭!”
茂哥儿也学她的样子皱鼻子,把眼睛眯成一道缝,跟着摇摇脑袋,蓉姐儿低头香了他一口:“走,跟姐姐睡。”
茂哥儿小身子一转,两只手勾住蓉姐儿的脖子,嘴里呜哩呜哩,秀娘在里头瞧见了:“明儿再来给你爹道喜罢,赶紧去睡。”
☆、第114章 沉疴久四郎接父不改性大郎伤身
才来了一桩喜事;王四郎派去王家照顾王老爷的小厮就送了信来,说是王老爷身上不大好。这边的红绸红布还没拆下来,王四郎赶紧打包了行礼回泺水去。
“好容易安顿下来;我先回去;若真个不好,再使信回来,你带了蓉姐茂哥两个快船回来,茶叶铺子里的事算盘已经上了手,我把他留下料理;你有甚事吩咐他便是了。”王四郎酒还未醒透就上了船;一路升了帆坐着快船回去泺水。
“娘;阿公是不是不好。”蓉姐儿知道消息过来问秀娘,秀娘正皱了眉,他们在外头的,家里有甚个急事都伸不了手,说不得还得依仗着朱氏。
王家那几个女儿,哪里会常回去看望,一个个只巴望着自家好,若这回公爹真的没了,朱氏是断进不了门的,回去跟她儿子过,可这桃姐儿又要怎办。
难不成前头的小姑才嫁出去,又进门一个不成?她正烦恼听见女儿问叹一口气:“你爹才出门,还没信送来,还不知那边到底怎样呢。”
王老爷这么多年的吃口岂是容易改的,吃了几顿青菜豆腐,到了隔日只觉得身上半点力道也无,因着他病了,朱氏使信给了王大郎,叫王大郎苏氏两个常往病床前走动。
既是上门来,自然不能空了手,王大郎使了朱氏的钱,手头宽松,一样样的买来,就搁在床边,说是油腻不能吃,那买些点心总不错。
可什么麻团炸巧果,还有蜜豆团子,哪个不是了搁了猪油,又放那么些的糖,王老爷肚里没油水,吃这些个也觉得好,生病的老人便跟孩子也没甚分别,挑嘴发脾气,还要背着人偷东西吃。
他一个人不吃荤,家里虽少做大油大肉的东西,却也难免买些肉来炸一炸油,烧一尾鱼,到了节日更不能满桌子都素,总要摆上两碗肉菜才好看,王老爷只要闻见厨房里有肉味儿,就躺也躺不住了,站起来绕了圈儿走。
上了桌趁人不注意便偷偷挟两筷子肉菜,倒好多用一碗饭,灶下妇人看着王老爷能吃便笑:“只要能吃还有什么病,按我说,定是大夫混说。”
只说不能吃肉,却没说不能吃鸡蛋,早上的糖水蛋一个人还能吃下两个,里头泡了炒米拌点麦芽,佐了小酱瓜,王老爷抹了嘴只说惬意。
这口没煞住,王四郎回了家狠狠训了小厮一顿,王老爷又发作起来,这回比上回还要厉害些,上回是脚趾头肿疼,这回半条腿都没有知觉了,倒在床上动都动不得,人越发吹胀似的胖起来。
王四郎当机立断的要带他去金陵:“那地方好大夫多,那么些官家住着,还有好些个御医,爹只去我那儿住着,我叫秀娘把空院子收拾出来,闲时还能往花园里钓鱼养鸟。”
王老爷看看自家的腿点头应了,咳嗽一声把朱氏唤进来:“我去衙门卸了差事,留些金银予你,等病好了,自然回来。”
朱氏譬如晴天霹雳,怔在当场,王四郎立在床边也不看她,朱氏尴尬着脸笑一笑:“老爷身边,总该要个端茶倒水的人。”
王四郎看看她,摆摆手:“这腌脏活计不必你做了,到了那儿总有人侍候。”说着摸出钥匙来,拿出一个匣子里头摸出两锭一锭十两的银子,统共二十两:“这个给你收着,看紧了门户,四郎,让你姐夫巡街的时候多顾着咱们家。”
知道王四郎回来了,汪文清跟纪二郎一早便来了,纪二郎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定会把人照顾好了,那边万二郎带了梅娘上门,王四郎见梅娘脸色好了许多,人也胖了,肚子还大了起来,眼睛往妹夫身上一扫,万二郎差点打哆嗦,上前腆了脸笑:“舅哥。”
既上得门来,又办了两桌子菜,女儿女婿一堂,还把王大郎跟苏氏也叫了来,萝姐儿菱姐儿两个手牵了手说悄悄话,挨在一处坐在卷棚下面,昊哥儿跟大人住了一桌,宝妞一个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生了闷气。
苏氏过来要牵住她的手,叫宝妞一把甩开,苏氏年前又生养了一场,是个哥儿,全家欢天喜地的,更不想着把宝妞接到身边去住,谁知道养到六个月着了风寒没养回来,她正是哭儿子,夜里睡不实,半夜起夜的时候,听见下人房里响动。
往门上一趴,听见里头哼哼哧哧,那声儿再熟悉不过,竟是王大郎跟买来的小丫头禄儿两个成了事,听这声气,再不是个雏儿,也不知道有了多久。
禄儿买下来只十岁,如今却是十四岁了,早就长得腰是腰,腿是腿的,不成想竟背了她做下这事,苏氏咬牙忍着,往厨房去寻了根拍苍蝇的藤拍出来,等王大郎那事儿要到了,“砰”的一声推门进去。
这两个连门都没栓,一地衣裳鞋袜,正叠作一堆,口里亲亲爱爱叫个不住,王大郎吃这一吓立时泄了,禄儿两条光腿缠了他的腰,也是惊的大叫一声。
两个还没起来,苏氏“噼哩啪啦”闷头就打,王大郎倒在床上往着命根,禄儿身上挨了几十下,苏氏揪了她的头发把她拖出来,开了门赶到大街上。
整个巷子的灯一盏盏亮起来,也有那眼明的看出些来,可苏氏做人那样,才来就闹翻了,哪个出言提醒她,都等着看笑话呢。
一个个披了衣叉了手打开窗子探出头来,禄儿还光着身,散了头发跪在地上发抖,便有那起子无赖吹哨儿,还啧啧有声,禄儿又羞又怕,遮住了上面遮不住下面。
苏氏一气的骂着下贱货,又嚷是禄儿杀了她儿子,夜里看顾不过来,丫头帮着带孩子,谁晓得这两有没有趁着她困干那勾当,这一想更是气恨,一下下照着要害抽打。
闹得一声比一声响,口里痛骂痛哭跺着脚,手上还打不停:“你个下贱婊子,小淫种子,你还敢勾引人了,看我抽不抽死你。”
王大郎缩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他刚兴头来了,苏氏又常打骂禄儿,便哄她要把个母大虫休了,反正她也没得儿子,往后扶了她当正。
禄儿听了心里欢喜,一紧一紧的正在妙处,谁知道这母大虫竟推门进来了,还照着就打,他怕伤了根,拿被子捂了,套上衣裳,捂了脸不敢出门去。
苏氏打骂一回,没了力气,一口唾沫啐上禄儿的脸,背身进门,把门一栓,不叫她进去,禄儿怎么拍门也不开,身上边布都无,还是有人看见她可怜,从楼上抛了件衣裳下来,将将遮到腿。
哪家都不敢揽这样的事,关了窗门回去睡觉,第二日起来,禄儿跳了河。
官差到家里来拿人,苏氏把身契往外一抛,嘴里还要不清不楚,罚个奴,打一顿又没有折她的手脚,伤口虽然骇人,却又没破皮又没流血,只不过皮肉痛楚,在外头关一夜又冻不死人,她自家想不开跳了河,有甚个好说。
“若不是死了,我且将她卖到那地方去,不是张着腿离不了男人么,让她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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