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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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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己在这大杂院住下,这里地处东门,安军破城后原本最繁华的东门反而最凄惨萧条,这院里聚集了流民、灾民、以及无家可归之人,安军很少来,因为无利可图。只有那一次,十几名散兵游荡到此。郭旰一向聪明稳健,他不动声色隐于暗处,直到那群人满口污言秽语来抓我。他杀了那些人,一个也没放过,尸体挖坑深埋,钱财分于众人。从此这里的人都称他为少侠,人人关心照顾我们母子,有几家家有新妇的每日里轮流来喂瑾儿,有时还会送碗厚米汤来,瑾儿总算是长大了,没受饿受病,我未负自己的承诺,对李系的承诺。

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如果长安一直紧闭九门,我们将永远逃不出去,即便是有一日城门开了,我这张脸。。。几乎每一个安军将官都认得我,安守忠、安守义、张通儒、还有投降安军的京兆尹崔光远、长安县令苏震。。。我一震,心头倏地收绞,“郭旰!”我叫起,他昨天走时说即便没有他们他一样也能,他说得怪异,他以前也曾在夜里出去,只是为些小钱,清晨便会得手回来,今日都快正午了怎么还没回来,郭旰,他自从知道李俶保了李亨在灵武称帝后就再没提起过他,他说的他们,他可是指李俶?他可是对他失望至极想凭一己之力带我们母子出城?

“麻烦你,我弟弟,你们看到了吗?他在哪里?他回来了吗?”我抱了瑾儿出院,一路跌跌绊绊,逢人就撞,逢人就问,每个人都说没看见,每个人都叫我快回去,每个人都说出大事了,他们说京兆尹正在搜捕全城,他们说昨夜安禄山亲自任命的关中督军孙孝哲死了,死在了勾栏院里,他们说。。。

“王妃,请随属下来。”

久违的一声“王妃”让我颓顿已久的心刹那狂跳不止,随即,一左一右有人拉了我疾走。“你,你们是谁?”我警觉,那两人不应,我正要放声,左右同时来蒙我脸,一触后又立刻收手。“王妃,殿下撤走当日命我等潜于城中,一月前与郭二公子相遇,请王妃随我等暂避几日,等二公子大事告成后我等即护送王妃北上凤翔!”左手那人塞了一物到我手心,竹简刻字,一个“瑾”字,我再无怀疑,除了郭旰没有人再知瑾儿的名字,也没人知道我目不能视,他是心思缜密。

“大事告成?郭旰去哪了?他为何自己不来?”我再生警觉,脑中飞快盘算,郭旰的话,他的竹简,再联想刚才大院里人们的话,难道他。。。“孙孝哲。。。是不是你们做的?”我试探,他们闷声不响只拉着我走得更快,后来甚至夹着我半走半跑,“等一下。”我平静开口。

“我要知道他在哪里,否则,我不走,死也不走!”

我握紧手中的竹简,紧得竹片刺进骨肉都不觉,我对他们说,用平静得甚至可以算得上含笑的语气对他们说,甚至,当我的肌肤碰到冰凉的铁器时也是如此,无任何不同。

“大唐广平王妃在此!”

我一步步走去,无惧无畏,无阻无碍,刷刷的铁器在我头顶,在我面门,一一打开,一一撤去,“崔大人,苏大人,好久不见!”我扬头浅笑,只有自强没有自卑,只有更勇没有更怯。

“王妃。。。”

耳边是崔光远的声音,震惊多过权衡,愧意多过嗫啜,我看不见,却听得更清,“郭旰的建议,两位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小姨。”郭旰出现在我身边,他手上粘粘,不知是血还是汗,我把那片竹简还到他手里,彼此,会心。

“阿史那从礼跑了,孙孝哲被小爷我杀了,这几个月死的曳落河(胡兵的意思)半数是小爷下的手,其他的么零零散散的也不好记。不是我说,就算你把我绑去洛阳,安禄山也未必会消了气,崔大人,你说是不是?”郭旰开始攻心,这个小子,真是把命赌上了!

“珍珠倒是替两位大人设想了下,如今之际两位大人的确还有补救的法子。比如么,杀了我讨功,或是杀了郭旰讨功,亦或是把我送了安庆绪讨功。。。不过么,崔大人想是知道珍珠与安家的渊源,您愿不愿打上个赌,我赌,哪个法子都讨不了好处,您信不信?苏大人,您说呢?”我背挺得笔直,郭旰始终扶着我,指引我面对他们,我笑,成竹在胸。我要赌一赌,郭旰舍得下性命赌我为什么不可以,我赌得就是历史,我的瑾儿会是大唐的升平公主,她会长大成人,她会嫁给郭暧,她一定不会死在长安!

窒息的等待,悬而一发的命运,我看不见,却知道郭旰在颤抖,手中的暖流淌下掌心,滴落。不要慌,郭珍珠,郭清河,你不要慌,郭旰,不要慌,我静静握着他手,一动不动,我赌,他们两个,他们可以叛唐,也一样可以——叛燕!

郭旰是郭家人,优秀的郭家男儿,十十足足我大哥的缩影,永不气馁,永不言败!

孤身陷于重围并不可怕,扶携孤儿寡母也不可悲,非常时刻非常手段也不可耻,甚至是他的智谋他的胆色,毫不迅于那些统领十万雄兵的将帅!

整件事情的起因原本根本对我们无一丝一毫利处,但被郭旰敏锐地抓住了。同罗酋长阿史那从礼跑了,带了他的五千同罗军队,带了长安禁苑所有的珍玩国宝,还有两千匹好马,其原因还是相同的一点——将相不合。他与安禄山任命的关中督军孙孝哲不合,孙孝哲算相,监督节制关中诸将帅,两人分脏抢掠一言不合,阿史那从礼带了抢夺来的财物回了同罗逍遥,剩了孙孝哲在长安大发不满加倍盘剥,恰在此时太子李亨于灵武登基,是为唐肃宗,改元至德元年,肃宗闻讯立即派使者去安抚。消息传到长安,城中开始人心惶惶上下离心,有流言说肃宗已亲率大军杀向京城,有流言说阿史那从礼出城投奔唐军,叛军大势已去,唐朝大军即将杀到,总之,一片混乱中郭旰杀了孙孝哲。以他一己之力当然是杀不了权居安庆绪之下的孙孝哲,只不过人人都有弱点,更何况是志骄意满沉湎声色财宝的安军。郭旰在勾栏院一伏整整三个月,直到昨日才有机会在屋顶以鱼线滴下毒汁,孙孝哲在昏昏睡梦中甘之如饴;,随后毒发身亡。然后我们的郭少侠大摇大摆翻进了长安县衙,一拍惊堂木惊醒了两位大唐旧臣,是杀是剐随便,打算好好商量的话就打开城门投奔唐军去,否则,后果自负!

他真是豁出了性命,崔光远苏震也许会有所顾忌,一个阿史那从庆跑了,安禄山最信任的孙孝哲也死在了长安,以安禄山多疑的性格,以安庆绪暴虐的秉性,怀疑他们这帮旧臣暗怀鬼胎是肯定的,就算是翻脸杀了他们泄愤也只是抬抬眼皮的事。

我是给了他们建议,他们两个可以杀了郭旰,不过一个郭旰可能平息安禄山的火气?他们也可以杀我,不过一样于事难补。若是他们想把我送了安庆绪或者安禄山讨赏么。。。男人对女人是什么心思,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安庆绪只要对我还有半分心思我就能做到,我指天发誓拉他们两个去阴间陪葬!

“王妃,您这手厉害!”崔光远叹气,我笑如银铃。

“崔大人,殿下那日临走时对您说的话您还记得么?”我张开手,掌上静静躺着一支钗,一只手慢慢来拾,我始终摊手,那只手再没放下。“殿下请您相机行事谋而后动,现在,正是您的‘机’啊!”我示意郭旰,我们转身就走,身前身后再无阻拦。李俶在西郊马车外的吩咐我都听到了,他是叫他们相机行事,崔光远也的确这么做了,临危降敌是否是他们的本意现在己不重要,我的钗是李俶定情之物,只要他看到,便会知道他们出了份力,他会力保他们,就象力保王思礼那样,男人啊,荣华富贵,高官得做,原来是那么得重要。。。

“王妃,下官派人保护。。。”

“不必,两位大人若是有所决定就请赶快,我们等得,别人可等不得,无需郭某提醒您也该知道吧,史朝义的大军就要来了,若是等他进城,首先会拿谁开刀?哈哈!”郭旰扬天大笑,劣势尽扫。

出得县衙夜风凛冽,我冷汗湿透衣衫,除了侥幸外还是万幸。“郭旰。。。史朝义的军队真的要进城了吗?”我问他,他不语。“郭旰,我怕。”我倚向他,我怕,我真的怕,这几个月来他多次出现在我梦中,甚至多过我梦见李俶,我梦见他切齿发誓,他说绝不会放过我,一年前他在中渭桥头对我说过,我梦见他抓住我禁锢我,此生此世我再见不到我的适儿。“郭旰,我。。。郭旰!郭旰!怎么了!郭旰!郭旰!郭旰!”我惊叫,拼命拉住他、扶住他、叫唤他、摇晃他,他倒向我怀里,无声无息。

那一刻我心沉到谷底,一个“死”的念头怦然占据所有思绪,“郭旰。。。”我坐倒,手脚剧颤地去摸,手上温热粘濡,肋下,以及整个左臂。“王妃!二公子!”四只手同时扶起我们,“去常乐坊!快去!治他!治他!”我无意识地叫,常乐坊?他们的声音都变了。“常乐坊,去沈府,大哥房里有密室,有金创药,有纱布,能救他。。。我们去!”我肯定,就去常乐坊,管他什么安军史军,我只知道郭旰不能死,赌一赌吧,赌我们会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也许我该感激安庆绪,他保存了常乐坊,尤其是沈府,秋毫无犯。常乐坊紧邻长安东市,在十六王宅之右,崇仁坊安府之下。十六王宅毁于战火,崇仁坊拆封重启,用于祭奠安庆祟,此处安军将领过往甚密,至于安庆绪是住于崇仁坊还是禁宫皇城,这一点我也不得而知,所以重回沈府是危险至极,甚至等同于自投罗网,可我没得选择,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宁可这样想。

大哥在沈府建了间密室,深及地下十几米,备了日常用品和简单药物,食物清水也不时更换。我们进入密室,两名王府侍卫替郭旰包扎伤口,他是失血过多,也是精神过度紧张后瘁然松泄所致,这些月来他承担得太多,己是强弩之末。我突然怨恨起那些墙头草样的所谓朝廷命官,不仅怨恨更是恶心,大唐忠志之士如坚守睢阳整整一年至弹尽粮绝的张巡,如诈降杀敌慷慨赴死的颜杲卿满门,如许还远,如雷万春。。。一个个英武不屈力诱不移,一个个马革裹尸壮烈牺牲,贪生怕死朝秦暮楚如崔、苏者,我却不得不以钗为凭力保其身家性命荣宠如斯,所谓朝廷所渭政治是多少的肮脏与不堪!

“王妃,到了。”

陪我回大杂院的侍卫牵我进院,我事先把瑾儿托付于一位大嫂,千求万恳除了我之外切不可让任何一人抱走我的孩子。如今郭旰在密室养伤,我怎放心得下让她离开我,两名王府侍卫一在密室照顾郭旰一陪我回来接瑾儿回常乐坊。

“瑾儿,瑾儿。”我推门。

一推门,一股腥风迎面。

“不好!王妃快走!”身后侍卫突然大力推来,我目不能视手不知挡,斜奔几步向前一跤跌倒。

“王妃快走!走啊!”他嘶声大叫,我半爬半跪,茫然于一片刀剑相交中,痴痴傻傻,不知躲避,直到,肩颈被扣住、扳住、压下——

“瑾——”阴冷粘滑的手蒙住我嘴,我看不见,喊不出,只有那啧啧的淫笑和阴狠下作的男人声音激荡耳膜。

“可惜可惜!怎变成了瞎子?啧啧,这般模样还楚楚动人,可惜呀可惜!”

这个笑!这个声音!我如遭雷击。。。

衣帛撕裂的声音震彻耳边,脸颊、肩颈、胸前。。。阴冷湿腻的手恶心游走。

呜咽支离破碎,挣扎微末如絮。

“沈珍珠,我薛康衡也不是非要你不可,谁教你是郭子仪的妹子!谁教你是李俶的女人!”

  
第四十一章 飘零燕(三)
第四十一章 飘零燕(三)

十月初三,我二十岁的生辰,也是我此生最屈辱的一天,这一天永远无法在我记忆中抹去。

我无法保护我的女儿,我的衣衫,我的身体,还有,我所有的坚强和信念。

我呼唤李俶,我呼唤哥哥。

他狞笑,“沈珍珠,我薛康衡也不是非要你不可!谁教你是郭子仪的妹子!谁教你是李俶的女人!”

我被压向冰冷的地上,衣不敝体,呜咽悲泣,他施虐于我每一寸肌肤,左右掌掴,腥味满口,“俶!” 我含混悲叫。

是神明辟佑,是苍天有眼,是天可怜见。最耻辱的一刻终究躲过,重压退去,邪恶不再,有双手护住我,有件衣遮住我,有人为我拭泪,有人抹平我恐惧,有人以全身之力平复我悲惧交加风中秋叶般的颤抖。

“小姨,瑾儿在这,你摸摸,她好好的,小姨,朝英来了,安允汶给了我出城的令牌,你要坚强,你不要哭。。。我带你走,我们走,没人再敢欺负你。。。小姨。。。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我没用。”

郭旰的声音很弱,他一次次牵我的手去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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