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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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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英出列奏道:“启奏君上,微臣以为,刺客一事疑点甚多,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商君,图谋复辟旧制,望君上明察!”

惠文公不睬车英,将目光落在公孙贾身上:“公孙爱卿!”

公孙贾出列拜道:“微臣在!”

“公孙鞅一案关系重大,爱卿执掌太庙,就由爱卿主审。望爱卿以事实为重,秉公审理,还天下人一个公正!”

“微臣领旨!”

甘龙、杜挚相视一笑。

车英急了,正欲再奏,景监扯了扯他的衣襟。

这日夜间,怡情殿里,那只鸟笼依然挂在秦孝公的灵柩前面,笼中仍是三只小鸟,但其中一只已跌下架子,倒卧于笼底。

内臣走进,递上公孙贾的奏章。惠文公翻开,上面赫然写道:“经微臣查实,公孙鞅谋逆之罪成立,依律当处车裂之刑,奏请君上!”

惠文公拿起朱笔,在上面缓缓写下“准奏”二字,掷笔于地。

内臣看到笼中的死鸟,小心说道:“君上,小鸟死掉一只!”

惠文公抬头看看鸟笼:“取出去吧。拿冰块镇上,为它做口棺椁!”

内臣领旨,走到笼子边,小心翼翼地取出死鸟。

渭水河滩的刑场上,北风呼啸,大雪飘飞。

监刑台上,公孙贾、甘龙、杜挚等新法宿敌端坐于位,群情激奋。陈轸及列国使臣坐在第二排。

一通鼓毕,行刑官公孙贾喝道:“带逆贼公孙鞅!”

刽子手将公孙鞅带到受刑地点,将其四肢、头颅分别绑缚,接连在驰往不同方向的五辆战车上。公孙鞅双眼微闭,表情甚是平静。

第二通鼓声响起,陈轸要来酒壶,倒满一爵酒,端起来,离开座位,缓缓走到公孙鞅跟前,朗声叫道:“公孙兄!”

公孙鞅睁开眼睛,见是陈轸,淡淡说道:“陈兄!”

陈轸端起酒爵,话中有话:“公孙兄,恐怕您不会想到,在下此番使秦,就是冲着您公孙兄来的!”

公孙鞅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公孙鞅早料到了!”

陈轸吃一惊道:“那——您是否想过,您之所以站在这儿,也是因为在下?”

公孙鞅扑哧一笑:“原来陈兄总是这样高抬自己。”

陈轸一怔:“此话怎解?”

“公孙鞅站在这儿,是公孙鞅自己想站,与陈兄无关。陈兄此来,不过是凑趣而已。”

陈轸爆出一笑:“这么说来,是公孙兄厌恶尘世,活得腻味了?”

“不是活得腻味,而是活个趣味!陈兄可知伯牙、子期之事否?子期不在侧,伯牙不鼓琴。先君既没,公孙鞅若再苟活于世,岂非无趣?”

陈轸微微点头:“公孙兄不惜殉死以报知遇之恩,陈轸敬服。不过,死有万种,以公孙兄之智,总不至于选择此种死法吧?”

公孙鞅朗声笑道:“人生在世,最难得轰轰烈烈。试问陈兄,何种死法能有今日之盛?”

陈轸递上酒爵:“公孙兄豪迈之情,陈轸敬服!请公孙兄满饮此爵,就算在下为公孙兄饯行!”

公孙鞅接过,尽数倾于地上。

陈轸脸色微变:“公孙兄——”

“人本泥土,复归于泥土。公孙鞅今日归家,权借陈兄这爵美酒,向泥土致谢了。”

陈轸一怔,勉强挤出一笑,朝公孙鞅抱拳说道:“公孙兄,一路保重!”悻悻回到观刑台。

第三通鼓响。

杜挚催道:“公孙大人,鼓声已毕,该行刑了!”

公孙贾正欲扔出令箭,上大夫景监一马飞至,高叫道:“慢!”

公孙贾阴阴说道:“哦,上大夫也有闲情,来此观赏逆贼受刑吗?”

景监冷冷说道:“公孙大人,景监奉君上之命,特来为商君饯行。”

公孙贾一惊:“君上之命?”

景监拿出金牌令箭和一壶御酒:“此为君上金牌令箭,此为君上亲赐御酒,请大人验看!”

公孙贾验过,点头道:“好,就请上大夫送逆贼上路。”

景监端酒,一步一步走到公孙鞅面前,伏拜于地,捧酒于头顶:“商君,下官奉君上之命,为大人饯行来了。”

公孙鞅点头道:“景兄,请转奏君上,罪臣身不由己,无法叩谢了。”

“下官一定转奏。”

公孙鞅接过御酒:“另外,你再转呈君上,就说罪臣公孙鞅送他一句:立威于军,立信于民,欲成大业,强国固本!”

景监泣拜:“商君——”

“唉,”公孙鞅长叹一声,“想我公孙鞅,一生鞠躬尽瘁,换来的却是个四分五裂之身!老聃曰,‘功遂身退!’在下功成名就,却不识进退,也是该呀!景兄,你可转告车将军,你们二人,当以鞅为鉴,好自珍重!”

景监泣道:“下官听到了!”

“景兄,鞅走之后,君上若要复查此案,你可推与太傅!”

景监点头。

公孙鞅双手捧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一摔,对景监微微抱拳:“在下先走一步,景兄保重!”

景监连拜三拜,泣不成声:“商君,一路走好哇!”

景监话音刚落,公孙鞅已是两眼一黑,一个踉跄,栽倒于地,嘴角流出污血。

刽子手急走过来,见公孙鞅倒在地上,拭探鼻孔,已无气息,忙至公孙贾处:“禀报大人,酒中有剧毒,逆贼公孙鞅已经中毒身亡!”

甘龙惊道:“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公孙贾气急败坏,匆匆扔出令箭,吼道:“快,行刑!”

《鬼谷子的局III》

第一章 新君继位,惠文公的一石三鸟之计

打更的梆子已敲二更。

在安邑魏宫的后花园里,毗人领着公子卬沿着一条花径,左拐右转,急急走着。

走了一时,公子卬放慢脚步,扯住毗人的衣襟,小声问道:“这个时辰了,父王召我进宫,可有大事?”

毗人应道:“老奴不知,安国君,请!”

公子卬一头雾水,跟毗人又走一时,来到魏惠王消夏的凉亭。亭中灯火通明。毗人顿住步子,小声吩咐:“公子留步,老奴这就禀报陛下!”撩腿走上台阶。

不一会儿,毗人站在亭上朗声宣道:“陛下口谕,宣安国君觐见!”

公子卬缓缓走上台阶,远远看到魏惠王端坐几前,几个宫人侍立于侧,对面几案上正襟端坐司徒朱威。

一见朱威,公子卬心里咯噔一沉。河西之战后,公子卬最怕魏惠王提及此战,自然也最不愿看到三个人,第一个是龙贾,第二个是公孙衍,第三个是朱威。三人之中,龙贾赋闲在家,公孙衍无非一介落寞士子,让公子卬真正发憷的就是这个朱威。公子卬断定,朱威必知河西之战内幕,但他知而不言,不温不火,知进知退,却让他捉摸不透,更让他睡不安稳。早晚见到朱威,公子卬内心深处就起一种莫名的惊惧。

公子卬正自踌躇,陡然瞥见几案上摆有美酒佳肴,远处还有几名乐师,这才长出一口气,趋前几步,叩拜于地:“儿臣叩见陛下!”

魏惠王呵呵笑道:“卬儿免礼,坐吧!”

公子卬谢过,起身坐到朱威旁边为他备下的几前,上面也摆了各色酒肴。

见他落座,魏惠王眉飞色舞地对侍酒道:“给两位爱卿上酒。”

侍酒倒过酒,退到一边。魏惠王端起酒爵,乐不可支道:“两位爱卿,寡人这么晚请你们来此饮酒,是想为一个人饯行。”

公子卬不无惶惑地问:“谁?”

“公孙鞅!”

朱威也是一怔,小声问道:“陛下,微臣听说公孙鞅受诬陷,被关入大狱,难道——”

“不错!”魏惠王点头道,“爱卿请看!”从几案上拿过一封书信。

毗人接过,呈予朱威。

魏惠王笑吟吟地望着朱威:“朱爱卿,你念出声来,让大家都听听!”

朱威朗声念道:“启奏陛下,秦宫大戏总算演完一出,公孙鞅今日伏法,被新君车裂于渭水河滩。微臣欲在咸阳多住几日,为陛下再演一出好戏,乞请恩准!陈轸叩首。”

待朱威念完,魏惠王呵呵一笑,点头赞道:“这个陈爱卿,真还有一手,是个能臣呐!”

听到是为公孙鞅送行,公子卬怒火中烧,“啪”地将酒爵置于几上,爵中酒全部溅出:“父王,若是为公孙鞅这厮饯行,恕儿臣不饮!”

魏惠王笑道:“卬儿,你为何不喝?”

“此贼出尔反尔,死有余辜,我们为何为他饯行?”

魏惠王对侍酒道:“为安国君斟酒。”

侍酒上前,将公子卬的酒爵重新倒满。

“安国君,请端起来。”

公子卬看一眼朱威,见他已端起来,只好犹豫地端起酒爵。

魏惠王缓缓说道:“公孙鞅赤心为秦,立下盖世奇功。秦人不加报答不说,反而以怨报德,使用极刑戕害忠臣。公孙鞅虽为大魏公敌,但就人才而论,确是大才,秦人不惜,寡人惜之。两位爱卿,来,满饮此爵,为公孙鞅冤魂饯行!”

三人同饮。

“唉,”朱威长叹一声,“公孙鞅若在九泉之下听到陛下有此公论,不知该作何想?”

公子卬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哼,他能想什么?必是在那儿追悔当年自己为何有眼无珠、弃明投暗哩!”

见他说出此等肤浅之论,朱威不好再讲什么,呵呵一笑,别过脸去。

魏惠王重重咳嗽一声,缓缓说道:“两位爱卿,常言道,敌变我变。孝公暴毙,新君登基,旧党东山再起,公孙鞅无端被害,数月之间,秦宫连遭大变,你们说,寡人该当如何应对才是?”

公子卬奏道:“父王,秦人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儿臣奏请起兵伐秦,夺回河西,报仇雪耻!”

魏惠王将头转向朱威:“朱爱卿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

“秦人眼下正举国丧,我若伐之,秦人反而同仇敌忾,于我不利。”

“爱卿是说,我当静观其变,坐等其乱?”

“陛下圣明!”

“嗯,”魏惠王连连点头,“爱卿所言,甚合寡人心意。秦孝公磨剑十八年,方得河西。寡人也要学一学他,再忍几时,看看这个毛头小子有何能耐。两位爱卿,眼下之急,不是伐秦,而是选贤任能。当年寡人错失公孙鞅,秦人得之,致使河西易手。今日秦人诛杀贤能,寡人则要反其道而行之,用贤任能。”

朱威起身,重重叩道:“陛下果能如此,我光复河西指日可待矣。”

“呵呵呵,”魏惠王心里美极,抬手示意,“朱爱卿请起。”

朱威再拜谢过,起身坐下。

“二位爱卿,”魏惠王逐个看向二人,缓缓说道,“寡人反复思忖,相国之位不能长久虚空。你二人都是寡人亲近之人,寡人要你们细细访查,但得大贤之才,寡人即以此位举国相托。”

“父王,”公子卬不失时机,拱手荐道,“儿臣眼下就有一个合适人选。”

“哦,”魏惠王身子前倾,“他是何人?”

“就是陛下方才所赞之能臣,上大夫陈轸。”

“嗯,”魏惠王微微点头,“陈爱卿倒是一个人选。”

秦宫,御书房里,景监伏首于地。

惠文公拿袖子擦把泪水,缓缓问道:“景爱卿,国父他——走了?”

景监泣不成声:“回——回禀君上,商君饮下御酒,就——就这么走了!”

惠文公再次垂泪:“商君他——他可有交代?”

“商君要微臣转奏君上,‘立威于军,立信于民;欲成大业,强国固本。’”

“你再讲一遍!”惠文公声音发颤。

“立威于军,立信于民;欲成大业,强国固本。”

惠文公涕泪交流,喃声说道:“本即农,农即民,民即法,法即秦!听商君之言,哪里像是谋逆之人?”又擦几把泪水,抬头看向景监,“景爱卿!”

“微臣在。”

“不瞒你说,”惠文公声音微颤,“寡人心里一直嘀咕,商君谋逆之事有点蹊跷。方才听你讲述商君临终之言,寡人愈发不安了。照理说,商君若要谋逆,应当谋杀寡人才是,为何却去谋杀公叔?还有那个朱佗,寡人刚刚听说,他到商君身边不足半年,商君对他并不信任。此等大事,以商君为人,该当托付亲信才是,何能轻托呢?景爱卿,寡人问你,会不会有人栽赃于他?”

景监心知肚明,却又不能讲明,跪地叩道:“君上圣明!是否有人栽赃,臣不敢臆测。不过,臣可禀明君上,凡谋逆者,必有私欲。商君是卫人,年已五旬,在秦并无嫡亲。臣素知商君,自入秦之后,十数年如一日,一心只为变法强秦,既未成家,也未立室,更无子嗣家庙。如果谋逆,他为何人而谋?”

“嗯,此言甚是,”惠文公重重点头,“寡人有意重审此案。如果商君真的是受人陷害,寡人绝不轻饶!景爱卿,寡人想将此案交由爱卿核查,可有难处?”

想到商君的临终之言,景监奏道:“谢君上器重!不过,此案涉及世族元老、权贵国戚,微臣身轻言微,恐难复命!”

“那……依爱卿之见,何人可当此任?”

“太傅!”

惠文公思忖良久,看向内臣:“传谕,宣太傅、公子华书房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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