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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入画-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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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海急急地踩了刹车,细细地隔着挡风玻璃眯起眼看了看,转头对凌霄城说道:“将军,看来洛大夫说得没错,柳老板的确是病了,这姑娘我见过,是柳老板的房中的丫头。”
  凌霄城眸光一冷,问道:“大夫有没有说他是什么病?”
  “没有,只托了老秦说让您一定得去看看,还留了瓶药膏说是先用着,看来……应该有外伤。”
  “下车。”凌霄城眸中的冷光更盛,沉声吩咐道。
  “是。”
  杨海在戏园门口停了车,突如其来的车灯强光让绮罗有些睁不开眼,只看到从车上下来两个一眼便看得出绝非常人的男子。
  “姑娘可是这戏园子里的人?”杨海柔声开口明知故问道。
  “……是。”绮罗惊疑不定地答了话:“二位深夜来玉梨园可是有什么要事?院子里的人都睡下了,我去替您叫洪班主……”
  “不必了。”杨海笑着说道:“我们是来找柳老板的,听说他病了?”
  “二位……二位是?”
  “姑娘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杨海连忙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意:“这位是凌霄城凌将军,在下杨海,是来看望柳老板的,可否麻烦姑娘带我们进去?”
  绮罗在听到“凌霄城”三个字时就已经愣住了。
  那站在杨海身后的男子沉默着,剪裁合身的军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姿,车灯的阴影打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那张如刀削斧凿般英俊刚毅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也能夺走所有喧嚣光华,敛了天地颜色,皆藏在那一双漆黑点墨的星眸中。
  绮罗记起柳陌红曾对她说过的,凌霄城身上的那股子“气”。
  这大概,便是传闻中的王霸之气吧。
  “二位请随我来吧。”她稳了稳心神,又道:“公子他伤寒未好,又挨了顿鞭子,今夜情况不大好……”
  凌霄城呼吸一滞,“鞭子?!”
  “公子昨儿个一夜未归又音讯全无,按照玉梨园的规矩,是要由辈分大的师兄执罚,挨三十鞭子。”绮罗心下酸涩,红了眼眶道:“公子平日里本就招人眼热,那些个下手狠的劳什子师兄,抽得比班主还厉害……”
  “我不是给了他平安玉?他没有给洪莲?”
  “将军您是万人之上凤凰命,自然是不知道这戏园子里腌臜的勾心斗角……”绮罗苦涩一笑道:“若是公子当着众人的面拿出那块玉,不但拂了班主的面子,坏了园中的规矩,更是会惹来更多妒恨。”
  “是我考虑不周了。”凌霄城沉默片刻,又吩咐道:“杨海,把车开到后门口等着。”
  杨海低声应了个“是”,车子缓缓转进了拐角,夜色泼洒中的玉梨园显得诡谲狰狞,安静得如同一个死寂的坟场。

  <人生如梦,多情应笑我>

  柳陌红的房间在最里面,大概因为是名旦的缘故,看起来要比别人大上一圈。
  只是等到绮罗开了门,晕黄暗光泄了一丝出来,凌霄城才知道为什么这间房间会大一些了。
  ——外室的东侧,各式各样的小玩艺井井有条地堆满了墙角,从三月三龙抬头的长尾蜈蚣风筝,道元宵灯节的精巧荷形花灯,再到竹蜻蜓、面具、木偶,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绮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解释道:“别看公子在外边儿圆滑的近,其实跟个小孩子没什么区别……他唱戏挣来的银元大都花销在了行头和这些小花俏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凌霄城极轻地说了句“很可爱”。
  ——轻得让她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内室里生了火炉,灯焰罩在玻璃中跳了几跳,映着床上男子红得有些不正常的面色。
  蜷在厚厚的棉被中,柳陌红本就纤细的身段更显单薄,在昏睡中也紧紧蹙着秀气的眉,一脸委屈的摸样。
  “鞭子伤着哪儿了?”凌霄城皱起眉问道。
  “小腿上。”绮罗引他走到床榻前,轻手轻脚地掀开了棉被,露出白玉一般的小腿。
  凌霄城只觉得那些被包扎过还渗着血的伤痕无比碍眼。
  “大夫怎么说?”他垂了头更加仔细地看去,大抵在梦中也能感到那灼热的目光,柳陌红轻轻瑟缩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呢喃。
  “已经看过了,洛氏医馆的洛大夫开了方子,我本想天亮了等药铺开了再去抓药,可是工资这样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方子呢?”凌霄城看到床头那块碧绿的平安玉,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绮罗拿了方子,答道:“大夫开的尽是些听也没听说过的名贵药材,还说若是烧退不下去,公子要在床上躺两个月……这可怎么耽搁得起……”
  凌霄城接了方子,淡淡说道:“去拿一件你家公子的大衣来。要厚的。”
  绮罗不明就里,仍是依言从一旁的漆木架子上取下一件黑色的铺绒大衣来,递到凌霄城手上。
  黑色的大衣裹住柳陌红被烧得滚烫的身子,被灯光微弱的映着,衬得那张玉琢似的脸显出一种不真切的水墨晕染般的美来。
  凌霄城心中一动,仿佛那昏黄却带着朦胧的温暖的光也撞进了心底,照亮了眼底一抹常年肃杀的冷然。
  绮罗已明白了几分凌霄城的用意,不由得说道:“这……将军还是容我去知会洪班主一声吧。”
  “绮罗,凌将军要带走的人,这上海滩有谁拦得下?”
  门口响起洪莲刻意压低了的话音,绮罗抬头看去,杨海不知何时竟已叫醒了洪莲,正等在门外。
  “陌红就有劳将军照顾了。”洪莲上前一步挡在凌霄城身前,硬着头皮对上凌霄城一双沉黑如墨的眼:“待陌红伤好后……小的会亲自去接他。”
  凌霄城微微一笑,居然震得洪莲心头一惊:“说起来柳老板也算是因我而伤,洪班主不必言谢。”
  洪莲被他看的心下激荡,急忙移开了视线,低了头退开几步道:“是,小的送将军出去。”
  “不必了。”凌霄城正要抱着柳陌红踏出门槛,又突然折返回了床头,腾出一只手将床上的平安玉小心翼翼地揣进柳陌红怀里,这才步履沉稳的走出了房去。
  “杨先生。”洪莲用极低的音量叫住欲追出去的杨海,悄声道:“陌红他身子不大好,将军事务繁忙,难免照顾不过来……还劳烦请杨先生多多关照了。”
  “洪班主想到哪里去了。”杨海本就是极伶俐的人,眨眼之间便已经明白了洪莲话里的意思,肃色道:“将军不是洪班主想的那类人,自会好好照顾柳老板的。”
  “是是是,是小的糊涂了。”洪莲赔笑着送走了杨海,远远地听见夜色中汽车轰鸣而去的扬尘声,一张脸瞬时便换上了凝重的忧虑,
  “班主,”绮罗小心着开口道:“公子受凌将军垂怜是好事,您怎么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算得上哪门子好事?这可是天大的祸事!”洪莲冷冷一笑,在半明半灭的阴影之中竟带上了几分森冷之色:“垂怜,哼,你看看那些得到豪客所谓‘垂怜’的戏子们,哪一个有好下场?要么是过几年被腻了遣回院子来,戏也生疏了,唱不得了,只能做些更低贱的杂活儿;要么,哼,更惨呐,不是被蹂躏致残致死,就是被那些争风吃醋的世家内斗给活活折腾死!”
  “可是……可是我看凌将军不像那样的人。”绮罗小声辩解道:“他看公子的眼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呢。”
  “你个傻丫头,最怕的就是这温柔啊!”洪莲一声长叹,“陌红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还能不清楚?看起来疏离有礼、淡薄漠然,其实跟个孩子没什么差别,别人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恨不得掏心掏肺,这样下去,哪天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更何况,哼,凌将军不像那样的人,他更可怕!凌将军是什么地位的人?他什么美人没有见过?现在温柔,等到这新鲜感过去了的时候呢?退一万步讲,就算凌将军是真心的,凌家又是什么样的世家,会允许宝贝幺子和一个戏子在一起?凌将军会为了一个戏子而和家里决裂?天大的笑话!如果凌家动起手来,别说陌红了,这玉梨园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最难受的,最难受的还属陌红……若他真的就这么陷了下去,伤的不止是身,还有心呐……”
  “这心一旦上了,就好不了了。”洪莲阖眼叹道,眼角分明有些许被他硬生生逼回去的晶莹。
  绮罗心惊胆战地向窗外望去,夜色黑得就像是凌霄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能吸附住所有的光。
  希冀与欲望,繁华与肮脏,都一并掩盖在了这黑暗之下,在未可见的前方蠢蠢欲动着。
  依旧是那间铺着暗红绒毯的房,依旧是那张让人如卧云巅的床。
  只这一次房内多了几位长须秋鬓的的大夫,齐齐站在床榻一侧。
  “这位病人,嗯,也就像将军所言,是伤寒引发的高热加上外伤勾起的病根。只需好生调养便可。”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一名老者斟酌着开口道:“不过这调养之道,细细说起来,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药理。不知将军给的这方子是出自于哪位名家之手?用药虽偏稀名贵,但极为精准,甚至有几味药在下也未曾想到,却是对调养气虚体弱、脾胃不佳大有裨益,如若方便,在下与几位同僚商量过了,想亲自去这位名家府上讨教讨教。”
  杨海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答道:“什么名家,就是隔了两条街拐角不远处的一家医馆的小药童,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杨先生是说笑吧?”几位大夫惊疑不定地对望了一眼,那老者又开口道:“看这方子,非有二三十年的药理积淀不能写出,还需要极高的天赋,对人体各处脉络症状和相应的药物合效有相当的研究,怎么可能出自一位少年之手?!”
  “这药童就在‘洛氏医馆’里,几位若不信,可以等明儿早起去看看。”杨海瞅着凌霄城已有几分不悦的冷峻面容,立刻说道:“如此说来,按这药方子调理便好了?”
  “是是,用这药方便好,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几位医师也皆是识趣之人,顺着杨海的话告了辞。
  柳陌红的额上仍是滚烫,面颊红得让人心头一紧,而原本应该红润的双唇却泛着苍白颜色。
  “杨海,明天再去把那个叫洛梧的大夫来看看。”
  凌霄城一面吩咐着,一面替柳陌红捻好被角。
  “诶。”杨海应了声,思索再三,还是忍不住说道:“将军,洪班主方才悄悄跟我说,让我多关照关照柳老板,怕您太忙,顾不得太多。”
  “看不出来,你也会背后说人小话?”凌霄城不咸不淡地答道。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海急急道:“我就是想说,若是将军您没那意思,还是别……还是别……”
  “别什么?”杨海自凌霄城七岁起便跟在左右,此时凌霄城对他说起话来也含着几分隐隐的调侃:“你是让我别对他太好?还是……别让自己陷下去?”
  杨海反倒是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觉得我像是那些军阀子弟或是豪门世家的二世祖那样的人么?”凌霄城的笑意在眼底蔓开,“你放心,那等丢人的事,我还做不出来。”
  “那您对柳老板为什么……?”杨海不知所以地问道。
  “这事我自有分寸。”凌霄城看着柳陌红昏睡中显得格外柔弱细腻的五官,“杨海,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凌家以外的人这么关心。”
  “我只是觉得……我只是觉得柳老板和那些攀附荣华的戏子不一样。”杨海讪讪地挠了挠头,答道。
  “你也发觉了么……”凌霄城修长的食指一点一点勾勒着柳陌红眼眶的轮廓,杏核一样的双眸在他指下轻轻颤动着,让他心下莫名地愉悦起来:“他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
  杨海这才恍然大悟。
  ——对,就是干净。
  他跟着凌霄城这么多年,形形□的人见得多了,有只手遮天的掌权者,也有饥不裹腹的岂食者,眼前躺在床上的这个男子的双眸,却是最干净的。
  剥去重重浮华凌乱和多年来养就的疏离假象,那一双杏眸,没有谄媚,没有算计,没有虚伪,如同被月华洗过的温柔澄空,干净到……让人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而对于站在权利巅峰的人,这样的干净,是最具有诱惑力的。
  这让人相信,世间还留有如此澄澈的美好。
  “很难相信这样出生的人居然会有这么干净的眼……”凌霄城低声的呢喃恍如叹息:“是该说他天性纯良还是洪莲把他保护得太好?”
  杨海答不上话,只能把目光投向床塌之上的柳陌红,秀如远山的黛眉,泄出一丝如水眸光的杏核似的眼……
  “将军!”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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